她們走得很慢,一邊聊著今晚的飯菜,一邊向著被雨霧朦朧了的前方走去。
直至身邊人被大霧吞沒,夢,徹底醒了。
“這樣普通的場景,卻只能出現在我的夢裡。”關山說道,神情在燈光下顯得越發落寞。
關山的媽媽在十八年前去世,她看不到自己的孩子長大,無法得知她的新名字,更不會知道她現在的模樣。
和已經去世的媽媽同行,是關山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奢望。而讓媽媽看見如今的自己,是她用過去十八年的人生做的一場註定無法實現的夢。
所以這就是關山今晚如此崩潰的原因。她要讓媽媽看見自己十八年來的努力,可她又清楚地知道媽媽已經死在了過去,她看不見任何東西。存在於心裡的那個媽媽,不過是一道自欺欺人的幻影。
徹頭徹尾的矛盾,讓她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徒勞。
講到後來,關山已經無法再像一開始一樣風輕雲淡地坐著了。她像個孩子一樣縮近我的懷裡,眼淚一行一行地順著她臉頰的弧度往下流,打濕了我的睡衣下擺。
而我也像哄孩子那樣,輕輕地拍著她單薄的後背。
但這一次,我覺得自己能做的不止有陪伴。
“關山,”我說,“你有沒有想過,你之所以這麼久沒有夢見你的媽媽,或許還有另一個原因?”
她愣了一下,緩緩搖頭。
於是我接著說:“這些年來你過得太累了,對自己簡直像是一場虐待,從來沒有過讓自己休息一下喘口氣的時間。”
“這樣的你,不是你的媽媽想看見的樣子。不論是你心裡的幻影,還是真正的她,都不願看見。”
“你想要一步步往上走,讓她知道你現在有多優秀。你馬上要拿到博士學位,你的未來一片光明,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可憐巴巴的孩子了。
“可是關山你忘了嗎,她想要根本不是什麼文憑什麼成就,她只希望你過得好。”
關山的呼吸猛地凝滯了,下一刻,更多的淚湧了出來。
我沒有停下:“她不入你的夢,或許是因為——她心疼你,不忍心看到你疲於奔命的樣子。”
“那麼,”關山用力閉了下眼睛,把眼眶裡殘存的淚擠出去,努力地讓聲音聽上去正常,“我今天又為什麼能夢見她呢?”
“因為……”我停頓了一下,眨眨眼,“因為她是你的媽媽呀。”
“不論你在哪裡,做什麼,她都會支援你,鼓勵你。雖然她不能到現場見證,但她也會送出自己的祝福。”
“關山,她希望你能滿意這個由你自己創造的未來,希望你不再執著於過去,放下心裡的執念,真正地朝前看。”
人活在世上,總需要支撐。這支撐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口氣,不論如何,總要是自己相信的,能讓自己過得好的。因為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只有自己才能永久地陪伴自己。
現實與想象,其實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呢。活在心裡的未必是假的,關山這一路走過,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見證。只要明白了這一點,就不必再向任何人證明什麼。
我也不記得自己究竟說了多久,如果錄下來,可能會絮絮叨叨活像蚊子叫吧。
不過我的這番話對關山有用,那就不枉我頂著本科學歷的腦子給我親愛的心理學博士差五個小時畢業版)女朋友輸出一水桶量的心靈雞湯了。
關山重新睡著了,哭了好久但幸好看上去眼睛沒怎麼腫。大概睡得不太沉,睫毛還一顫一顫的。我沒敢打擾她,輕手輕腳地下床,精準無誤地揪住蛋撻的後脖頸,把它請出了我們的房間。
小家夥本來就精力旺盛,被關山叫醒之後索性就不睡了,剛才就一直在旁邊上躥下跳的,還幾次爬到我的頭上揪我的頭發,把氣氛破壞得死死的。我早想教訓她了,只是還沒哄好關山,騰不出手而已。
關山睡了,可我躺著她旁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輾轉了一陣子之後,我覺得這樣不行,索性爬起來,悄悄跑到琴房,怒寫兩個小時歌,越寫越興奮,一口氣就把之前一直憋不出來的半首寫完了,錄完了deo編完了曲,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靈感這麼充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