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額角滑落的冷汗幾乎要浸濕衣領,他艱難地嚥了口唾沫,猛地扯下金鏈子,動作急促到連領帶都被拽歪,聲音顫抖:“我賠!雙倍!您要多少都行!”
蘇秧沒有接,反而慢悠悠地推來一張單薄的紙頁,紙頁翻動時帶起松木香。
“我們只收積分。”她平靜地道。
男人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連忙從口袋裡掏出兩枚晶石,雙手奉上:“是,是,是,是我糊塗了,現在這些還值什麼錢,您看這夠嗎?”
蘇秧瞥了眼,抬手將晶石收進口袋:“既然賠償了,就不算壞了規矩。”她輕輕笑了笑,聲音柔和,“我們這兒又不是黑店,您不用害怕。”
男人愣了愣,一時間竟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更害怕。
蘇秧手指輕敲桌面,示意身邊的小南將剩下的幾張白紙發給門口排隊準備入住的男男女女,指著手裡的規則道:“這就是我們的規矩,大家先看看吧。”
客人們低頭,視線落在潔白的紙頁上,規則簡明扼要,每一條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力——
不能破壞旅館內的任何財物。
不能傷害旅館的客人,無論出於何種理由。
不能拖欠房費,所有服務皆需用積分支付,拒不支付者,後果自負。
不能浪費餐廳提供的食物,每一份食物都得來不易。
……
規則不算複雜,但執行力極強。因為所有人都見到了不遵守規則的代價。
蘇秧接過小南顫巍巍遞來的熱茶,蒸騰的霧氣模糊了她的眉眼,她的聲音溫柔,卻透著不容忽視的分量:“各位最好記住......這裡的規矩,連孩子都能背。”
“第一條!不能破壞……”小南剛開口,便被身後的小北一把捂住嘴,拖進簾幕後,幾縷細碎的發絲從簾隙間露出來,晃了晃,又縮了回去。
新住客們望著那幾個忙碌的小身影,竊竊私語著:“這年頭……還有功夫養閑人?”
“不是閑人哦。”小南掙紮著從墨綠絲絨簾底探出頭,眼睛亮得驚人,嘴角帶著孩童特有的天真笑意,“姐姐說我們將來,都是旅館的刀,對外的尖刺。”
男人們齊齊噤聲,空氣裡彷彿有細密的寒意蔓延開來,順著脊椎一點點攀上後頸。
“好了,去給蘇秧姐姐倒杯水,別在這兒添亂了。”說著小南被小北趕去了更遠的地方。
蘇秧瞟了一眼身後的小人,不疾不徐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輕輕在掌心轉了轉,目光緩緩掃過面前的一群人,似笑非笑:“要是大家沒什麼問題的話,都簽個字吧。以後也當是個憑證。”
她手腕一翻,將筆遞向對面的人,站在最前方的絡腮胡男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喉結微微滾動,握緊拳頭又松開,像是在心裡做了某個艱難的決定。
“……我簽。”他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接過筆,在簽字的地方寫下自己的名字。
話音落下,彷彿某種無形的連鎖反應被觸發,人群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一人簽了,便接二連三地有人拿起筆。
空氣中回蕩著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手指按壓紙頁的窸窣聲,還有壓抑著的喘息聲。
就在所有人默契地沉默簽字時,一道細微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死寂。
“如果……如果實在湊不夠積分……旅館會把我們趕走嗎?”
眾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說話的是一個戴眼鏡的少女,她個頭不高,縮在人群角落,似乎是鼓足了勇氣才開口。她的眼神透過鏡片映出微微的光,卻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白皙的手指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用力泛白。
她的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大廳裡,落在耳畔卻意外清晰。
蘇秧聞言,慢悠悠地收回視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語調平緩,卻不容置疑:“自然。”
少女呼吸一滯,手指攥得更緊。
然而蘇秧並未就此作罷,她稍稍停頓,隨後微微一笑,唇角弧度優雅,然而笑意卻未達眼底,帶著幾分溫和的冷意:“若是——客人不配合我們的工作,我不介意在入住警示影片裡,再多錄上一段。”
大廳裡的空氣瞬間凝固。
人群中,有人喉頭滾動,悄悄嚥下即將脫口而出的疑問。
寂靜中,黎歌忽然嗤笑一聲。
她懶洋洋地坐在旋轉樓梯的扶手上,手裡的小刀挑著削成螺旋狀的蘋果皮,漫不經心地看著下面的眾人,覺得蘇秧的唬人手段,倒是越發爐火純青了。
果皮在空中晃了晃,最終“啪嗒”一聲墜地。
黎歌歪頭,見不少人望向她和她手裡的刀,下意識地吸了一口冷氣,嘴角彎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別怕,我們蘇老闆,最是講道理,當然,我也是個講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