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察覺到動靜,指尖掠過我的眼尾,替我擋住斜斜照進來的日光,袖口雪松的氣息裹著晨霧漫過來。
案頭不知何時溫好了甜粥,氤氳的熱氣裡飄著幾縷桂花,和昨夜的糕點遙相呼應。
推開雕花木門時,整座山還浸在晨霧裡。他牽著我踏過沾著露水的石階,劍穗與我的腰帶又纏在了一處,驚起幾只歇在梅枝上的雀鳥。
山風卷著未散的白梅香掠過耳畔,恍惚間聽見他輕笑:“當心些,秘境的路可不好走。”
轉過三道彎,眼前忽然開闊。整片山谷都被初生的朝陽染成琥珀色,千株碧桃開得如火如荼,花瓣上凝著的晨露折射出細碎的光,像誰把銀河揉碎了撒在這裡。
他指著谷底某處微光:“看,那是靈泉。”
話音未落,晨霧忽然翻湧起來。
我下意識攥緊他的手,卻摸到掌心密密麻麻的繭,是常年握劍留下的,也是無數次將我從險境中拽出時留下的。
他反手將我護在懷裡,劍穗掃過我的臉頰,帶著經年累月的溫度。
“別怕。”他的聲音混著風聲落進耳中,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安定。朝陽終於完全躍出山頭,金色的光瀑傾瀉而下,照亮他鬢角不知何時沾上的桃花瓣,也照亮他眼底倒映著的,只有我的身影。
谷底靈泉叮咚作響,與簷角銅鈴的餘韻遙相呼應。
我忽然想起昨夜未寫完的信箋,想起他藏在劍穗裡的暗傷,還有師姐轉身時眼角的水光。
原來有些羈絆從一開始就寫好了結局,無關對錯,只是命運把兩個人的軌跡,織進了同一段褪色的絲線裡。
靈泉蒸騰的霧氣裹著桃花香漫上來時,我後頸突然泛起細密的灼痛。
像是有無數銀針在皮肉下攢動,又像是被寒潭底的噬心蠱重新盯上。這種感覺來得毫無徵兆,與昨夜師姐闖入時心跳驟亂的異樣如出一轍。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僵硬,劍穗突然纏上我的手腕輕輕一拽。
溫熱的掌心貼上我後頸的瞬間,那些刺痛詭異地消退了,只留下他指腹摩挲衣料的細微觸感。
”著涼了?”他的聲音帶著晨霧的濕潤,可我分明看見他望向靈泉的眼神突然冷下來,水面不知何時浮起幾尾翻白的遊魚,鱗片上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轉過山腰時,風裡飄來若有似無的血腥味。他突然將我擋在身後,褪色劍穗無風自動,末端的暗紅珠子竟滲出點點血珠。
”別睜眼。”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卻鬼使神差地透過他衣袖的縫隙望去,只見漫山桃花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花瓣落在地上瞬間化作黑灰。
我掌心突然傳來刺痛,低頭才發現被他攥得太緊,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而他望著自己染血的掌心,瞳孔猛地收縮——那些血珠正沿著掌紋遊走,凝成某個古老的符咒形狀。
記憶突然閃回三年前的寒潭,垂死的兇獸臨死前也是這樣在他掌心留下印記,當時他說那不過是普通的獸血。
”閉眼!”這次的喝聲帶著明顯的顫抖。
我順從地合上眼,卻聽見衣袂翻飛的聲響,緊接著是劍穗破空的銳響。
溫熱的液體濺在臉上時,他已經將我整個人圈在懷裡,發間桃花瓣被血浸透,滴滴答答落在我肩頭。
”別怕。”他的氣息拂過耳畔,帶著鐵鏽味的腥甜,”只是幾只誤入的邪祟。”
可我分明聽見山風裡傳來鎖鏈晃動的聲音,與我每次入定時在識海裡聽見的異響如出一轍。
靈泉的叮咚聲不知何時變成了詭異的低鳴,而他腕間那截褪色劍穗,正詭異地纏繞在我們交握的手上,像極了捆仙用的索。
“問青!”我腳下一滑,掉進了靈泉中。
恍惚間,有無數東西想侵佔我的身體,我被牢牢的鎖住,如同水中牢籠,當我意識逐漸模糊,逐漸失去時,感覺有人在拉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