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連他的生命是否可以延續,都變得懸而未決,無論說同意,說不同意,都虛弱而蒼白。
最後李善情把臉抬起來一點,喚回神智,對莊敘坦白:“大概前兩個月開始,我身體有點小毛病,來濱港之前,找了個神經科的專家檢查,他昨晚給我打了電話,說有個不太好的懷疑。”
“什麼懷疑?”莊敘的表情立刻嚴肅了,簡直是板起了臉。
李善情終於知道專家為什麼起初沒和他說病症,因為他自己現在也不想說,這病症若說出口,實在讓人感覺太嚴重,即便最後是虛驚一場,中間等待的過程也會十分難熬。
在確診前,他不希望任何人從他嘴裡聽到這病症的名字,猶豫再三,便抿了一下嘴唇,拍了拍莊敘的手臂:“先讓我回去檢查嘛,你先不要問,萬一沒事呢?”
莊敘立刻像被他氣到,一副很無語的模樣:“李善情。”
在前幾年,分手的後半段時間,每當李善情複盤過去,回憶到莊敘顯露出對李善情的情緒時,李善情心情都會變好一些,好像抓住了莊敘的馬腳,想對莊敘說,“小莊,你看你為我生氣,你就是也在乎我”。
現在李善情又看到莊敘這樣的神情,一瞬間卻想,還是以前好。
就算莊敘不在乎他都無所謂,即使是分了手,兩人在地球兩端,聯系再少,至少李善情沒有被專家說什麼,可能得了過兩年就會一定會死的毛病,一切也都還存在一種完全的希望。
“叫我幹嘛。”李善情問他。
發現莊敘的眼神變得難過,李善情又開不出玩笑,想了半天,對他說:“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啊,小莊?確診之前你會不會告訴我?”
莊敘看著李善情,沒有說話,李善情說:“我真的不知道,我也還沒有告訴我爸媽,但是我好怕,怎麼辦?”
太陽明明又大了一點,車裡的沉默卻變得更深更深,像一口望不到底的井,人掉進去,只有黑暗和風聲,沒有井水也沒有落地。
沒過多久,莊敘對李善情說:“別怕,我先陪你檢查。”他抬起手,摸了摸李善情的頭,手指又滑下來,輕觸李善情的面頰。
“陪我回番城嗎?”
莊敘說“嗯”,李善情立刻覺得自己現在比莊敘理智一點:“不要了。你先工作吧,又不是無業遊民。而且你這個人目標太大了,陪在我身邊,我怕沒病都被人編造有病,最後還影響我的公司上市。”
“什麼時候了你還想這些?”莊敘問他。
李善情搖搖腦袋,不想要氣氛這麼凝重,又開玩笑說:“而且我打算檢查結果好,我才回來找你,不好我就把你甩了。”
“是嗎?”莊敘問他,“這次又打算怎麼甩我?”表情雖然很鎮定,語氣一點都不開朗,像陰沉像質問更像生氣。
“……”李善情有點心虛了,嘴裡嘟嘟噥噥說“把你的電話拉黑”,“找個地方躲起來”。
“是不是有點太小兒科。”
李善情馬上說:“那我找法院申請禁止令。”
說完看著莊敘的眼睛,李善情又說“算了,看在你還沒有糾纏我的份上”,最後幾個字的發音被莊敘吞入口中。李善情覺得莊敘的嘴唇在顫抖,懷疑自己的也是。
其實這才是李善情今生做過最自私的決定。莊敘送李善情回家的路上,李善情心裡是這麼想的。
第一次要求莊敘和他談戀愛,是因為李善情根本不懂得愛,隨便又任性,現在想重新做人,做一個不自私的人,則應該別答應莊敘,也不把可能生病的事說出來,趕緊讓莊敘從他的生命裡離開。離開痛苦,離開病原體。
現在還來得及。
但李善情又沒有做到,他對莊敘的需要超乎他自己的想象,失去了理智也沒有控制。李善情已經不再是一個自由的人,他抓著莊敘的手,好像抓住一個救不了他又不想他走的救兵,一支離開了會馬上死掉的安慰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