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李善情對他說,“我回來就開始檢查。”
李善情掛了電話,在房間裡呆滯地坐了一會兒,這兩天沒怎麼注意的肌肉又跳了起來,好像有一個多餘的生命體存在於那塊區域。
他抬起右手,看著自己的手指,張開放鬆,又張開放鬆,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累了,他覺得小拇指動起來有些慢。
應該是虛驚吧。李善情想,早知道不找這名專家,是因為他才接觸過這類病人,才會有次懷疑。漸凍症本便不是一項可以迅速確診的疾病,這專家實在是想得太多了。
他的人生才剛開始有了好轉,有愛他的父母,朋友,有正在高速運轉向前的公司,還有終於對他透露心意和感情的莊敘。
心裡覺得不會是真的,李善情還是一整夜都沒有睡著,到早上才想起來,給莊敘發了簡訊,祝他:“生日快樂。”
想了一會兒別的祝福,加上:“小莊,祝你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莊敘已經醒了,很快回複說“謝謝”,問李善情:“我什麼時候來接你?”
“半小時吧。”父母出門了,瑪麗休假,李善情也不想一個人待著,他覺得害怕,又發:“越快越好。”
他走到浴室,發現自己的臉色青青白白,像一個鬼魂,只有一對眼睛有活人的光澤,深深看向鏡子裡,像在說“我想活下去”。
——如果生命的時鐘真的開始迅速地倒計時,如果生命真的會停。
李善情不要自己再去想,洗了把臉,在衣櫃裡發現以前莊敘送給他的外套,便穿上在他的休閑衣外面,又戴上一頂學生時代的帽子,下了樓去。
和他的裝扮比起來,莊敘實在穿得很正式,襯衫和西褲,只差一件西裝外套就可以去上班。
莊敘開車帶他在濱港細窄的路上前行,給他介紹這座城市的變化,他們途徑了李善情以前的高中,濱港大學,遊客區,群英醫院。
有些建築拆掉了,有些翻新,李善情睜大眼睛,想將一切記錄在大腦中,又懷疑這些記錄到底有沒有意義。
因為心中壓著事,他沒怎麼搭莊敘的話,莊敘注意到了,開到觀景點附近的停車場,停到車位裡,問他:“你是不是累了?”
李善情抬眼,看到莊敘關心的眼神,“嗯”了一聲,勉強地開玩笑:“怎麼這都被你發現啦,大壽星。”
“我看你沒怎麼說話,”莊敘說,“如果真的累,我送你回去。”
李善情馬上說“不要”,“我不要回去。”
說到這裡,李善情看到車窗外,不遠處一家烘焙店的招牌,突然想起來,他第一次為莊敘過的生日,給莊敘買一個甜甜圈。他想讓莊敘重回當年,也想自己待一會兒,便說:“你在車裡等我一下。”
走到烘焙店裡,一股奶油和水果的甜香迎面而來。李善情沒戴口罩,聞著都感覺快過敏了,有點壞地迅速挑選了一個看起來最夢幻的,和莊敘的氣質完全不搭的草莓蛋糕,對穿著圍裙站在收銀臺的女孩說:“你好,我想要這個,請幫我包起來。”
他拎著打包盒,要了一盒蠟燭,慢吞吞走回莊敘車邊,開門坐進去,把蛋糕遞給正在等待的,看起來打扮得體面又健康的莊敘,說:“生日快樂。”
莊敘拆開來看,李善情看到他挑了挑眉,故意問:“是不是很合你的心意?”
莊敘竟然沒有否認,低低“嗯”了一聲,又讓李善情感到惡作劇失敗,繼而心痛了起來。李善情發現自己比想象中更加喜歡莊敘,然而他總是運氣不好,運勢一低再低。
莊敘蠟燭,但沒有點燃,李善情問為什麼不點,莊敘看了他一眼,他便明白了,大概怕他哮喘發作,或者呼吸質量太低。但在他的身體就是這樣難伺候,再如何保護也是很容易消散。
“其實沒關系啊,”李善情不想再這樣,聳聳肩,“不吹蠟燭怎麼許願。”
“我的願望不用許。”莊敘對他說。
這麼神秘。李善情好奇了,他本來就很喜歡瞭解莊敘的一切,被專家的猜測打擊得靈魂遊離的傷春悲秋都少了很多,湊近莊敘一點,問:“那是什麼願望?”
莊敘摘下了蠟燭,放在一旁,看著李善情的眼睛。讓李善情産生一種不祥的預感,不祥而幸福。
他看見莊敘朝自己靠近,雙唇微動,好像猶豫著,斟酌著對自己說:“我知道你前天晚上找到我公寓裡放著的花了。看到之後,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語氣很認真,眼神也幹淨。李善情覺得自己的手完全動不了了,耳朵卻還在聽。
“如果有的話……”莊敘停了下來,神情那麼純粹,幾乎有點難為情,好像他們剛剛認識,好像李善情還沒有離開濱港,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他的事,這樣地問:“如果有,我們能不能重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