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淩晨三點半,莊敘從李善情所在的酒店房間離開。
他站在旋轉門邊,手機的電量僅剩一小半,等待一輛距他三公裡的網約車時,忽然覺得自己回到了剛認識李善情的時候。
當時莊敘並不知該如何完全去拒絕李善情,在無意間縱容李善情入侵了自己的生活,五年過去,本以為有所改善,現在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好。
莊敘必須要離開,也是因他感到,如果在此過夜,李善情將很快察覺到他意志力再一次的衰弱。到時李善情會做什麼,他已可以想見。
雨不再下了,地面將幹未幹,有些深深淺淺的痕跡。風緩慢地從海灘的方向吹來,繞過幢幢或高或矮的樓宇,將莊敘的外套吹得輕輕貼在休閑服上。這股若有似無,卻讓人無法忽視又不知如何抗拒的推力,也使莊敘想到來自李善情的肩膀、手臂的碰觸。
這次見面,莊敘發現李善情變得喜歡偷偷地將手腳放在他身上,彷彿肢體接觸是一種所有權的象徵,讓李善情可以在對莊敘的追逐遊戲中,憑借莊敘的不拒絕,暫時佔據贏家的身份。
李善情一向是喜歡這樣。如果莊敘站著不動,他會大膽往前逼近十步,如果莊敘拒絕,他說自己很委屈,然後說那我只走近你五步,然後問莊敘:我是不是很好?
理論上說,莊敘覺得自己已經清楚李善情會說會做的一切。可能比起情侶,比起什麼易碎的夢,李善情更想做一個四處捕獵的獵人。或許不是故意為之,是天性使然。
既然莊敘不想做獵物,最該做的事就是遠離李善情的獵場。
所以司機抵達後,坐車通往公寓的前半段路程裡,由於剛剛離開李善情沒多久,還沒有開始回憶,莊敘下定了一個決心,要繼續將他和李善情之間的聯系完全斬斷。
但等到靠近公寓的時候,這決心被撤銷了。
這是因為他想起的是李善情向下凹陷的腹部,明顯的肋骨,與被他面對面淩空抱起時,在他下巴旁的慌亂而急促的聲音。李善情抱緊莊敘的脖子,全身重量壓在莊敘雙手的手掌,不斷地發抖,不斷地呼吸。
在那一時刻,李善情更像任人宰割的羔羊,也讓莊敘生出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自己本來就不是獵物,就不一定要充當獵物,在想要時,甚至可以對自信的獵手發起反向的抓捕。
如果李善情再繼續纏著他不放,莊敘又想,他是否應該開啟有生以來最不嚴肅的一段關系。
雖然不完全拒絕李善情,但也不主動,不積極,便不會再産生失敗的概念。
回到公寓後,莊敘只睡了三個小時,感到自己做了六個小時的夢。
夢的內容是幸福的,李善情在夢裡性情大變,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言出必行,莊敘自己對李善情也毫無原則,毫無懷疑,就像童話結局一樣,和李善情生活在一起了,對現實來說沒有參考價值,當然也沒有意義。
下樓後,莊敘看到周思嵐醒了,已經吃過早餐在看新聞,問了一句:“他給你發訊息了沒有?”
“李善情嗎?”周思嵐明顯明知故問,不過他並無惡意,莊敘不會計較什麼,站在一旁,盯著周思嵐拿出手機。
周思嵐動作慢吞吞的,找到了和李善情的訊息,看了看,說:“有的,半小時前發的,問我們什麼時候走。”
“可以告訴他嗎?”周思嵐問,“還是一直不回訊息,等他放棄?”
“可以,你取消免打擾吧。”莊敘告訴他。
周思嵐立刻“嗯”了一聲,開始給李善情回訊息。
周思嵐說“下午”,李善情很快回複,問周思嵐:“你們去哪些地方”,“什麼時候回濱港”。
周思嵐做助理很懂事,從不擅自決定,抬頭問莊敘:“可以說嗎?”
“想說就說。”莊敘這麼說,周思嵐說了。
兩人聊天一條接著一條,莊敘看著,難免想,李善情為什麼這麼早就起床。因為李善情以前是那麼容易累,又愛睡覺的一個人。
要說這一年李善情身體很好,莊敘覺得摸起來也太不像。昨晚進房後,莊敘沒有開始吻他之前,李善情的嘴唇都還有些蒼白。
若是上帝覺得李善情太過邪惡,而剝奪了他的體能,莊敘不認可這樣的決定。即便是個莊敘常常決定要遠離而失敗的惡魔,他也希望李善情能健康而富有朝氣。
莊敘下午便離開利城,去一座東部的城市談合作,待了三天,又返回濱港。他沒有阻撓周思嵐和李善情的聯絡,不過李善情太擅長找話題,周思嵐又是不太懂拒絕的性格,有時莊敘覺得李善情影響了自己助理的工作,親自進行制止。
五月下旬,周思嵐給李善情提供一則情報,說他們又要去東部一趟。
李善情軟磨硬泡問到了時間和地點,但因為李善情自己公司事務太多,正開始籌備noaue的志願者招募事宜,且東部太遠,要耗費的時間太久,最終沒能成行。
對於自己是否要植入noaue的事,李善情正在猶豫。由於是較為輕型的手術,他的身體勉強可以滿足要求,而作為創始人,若率先不植入,似乎沒有這個道理。
但真動手術,李善情又擔憂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並發症等著他。
六月中旬,李善情畢業了。
莊敘當然沒來畢業典禮,李善情前幾天發過直播連結給周思嵐,周思嵐沒說什麼,顯然也不會告訴莊敘。
李善情的父母、外公外婆、趙自溪和瑪麗來觀禮。李善情穿著學位袍,上臺接受校長的學位授予。
雖然在外名聲不佳,且最近因為志願者招募的事,又被架在風口浪尖上批評,李善情在學校的人緣其實還不錯。臺下不少歡呼,讓李善情心情好了少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