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回頭看莊敘,眼神有些茫然。莊敘已對李善情的自來熟麻木,告訴司機:“送他回家吧。”
莊敘最不希望在送李善情回去的路程中發生的,便是李善情把他來咖啡店的原因無限放大,然而果然不出所料,司機一往前開,李善情來勁了。
他挨近莊敘,露出神秘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不會拋棄我一個人等在咖啡店。”語氣像他們倆感情很深。
“我是路過。”莊敘說完,覺得越描越黑。
李善情也的確成功地將他誤讀,連連點頭:“嗯嗯。”
莊敘幾乎懷疑李善情是故意曲解來惹自己生氣,想再澄清一遍,不是專程過來找他,但李善情又忽而離遠一些,靠在椅子上,結束了話題。
李善情不說話又看窗外,模樣其實很乖,面板蒼白,嘴唇沒有血色,讓莊敘想起他用哮喘吸入劑時的樣子,熟練得像其他人使用筷子刀叉,是一項生活必備的技能。
——人的性格總有成因。李善情身體虛弱,過於聰明,又被全家寵愛著,性格自然乖張,並非不能理解。
想到這,莊敘也不再與他計較。
這時,李善情忽然偏過臉來看他,說:“莊敘,我覺得我媽媽這次出差回來,會有好訊息的。”
莊敘倒不知他還會關心除他以外的東西,不置可否:“是嗎?”
“嗯,”李善情點點頭,“我的直覺很靈,要不要打賭?”
莊敘一口回絕:“不賭。”
“你好沒勁啊,”李善情眼睛睜大了,嚴肅地責備,“賭一下啊,我又會不為難你,逼你做做不到的事的,只會賭你的舉手之勞,你怎麼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莊敘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或許是那時無聊,問:“你要賭什麼?”
“如果我媽媽帶回好訊息,你就偷偷帶我出去玩一個下午。”
“去哪?”
“都可以啊,”李善情擺擺手,“我不挑。”
莊敘看他好像決定自己已經贏了,再問:“那如果沒有帶回好訊息,你給我什麼?”
“你好晦氣,”李善情先大驚小怪,又收起表情,眼睛轉了轉,“那我把你寫進我以後論文的每一篇致謝好了。”
莊敘覺得李善情的腦迴路異於常人:“不用了,我沒興趣。”
“賭嘛,”李善情靠過來,晃一下他的手,“和我賭很吉利的,你會有好運氣,官司也不會輸。”
李善情的手冰涼細瘦,搖了一下莊敘便縮回去了,輕得無害,表情又乖巧萬分,任何人都不會忍心苛責。
當時莊敘沒有想到他一語言中,這場難關會這麼快地度過,只是因為不想再聽他軟磨硬泡,沒再拒絕,成了李善情眼中的同意。
沒過多久,司機將李善情送到了小區門口,車門開啟,外頭風更大了。
李善情縮縮脖子,說冷,把外套的帽子戴起來,又在車裡將拉鏈拉起。莊敘看他穿得少,想起他在醫院穿著病號服的模樣,把自己的外套脫了,遞給他。
李善情把自己外套的拉鏈拉到下巴,看見面前的衣服,抬起眼睛,看著莊敘,眼中沒有什麼感激之色,好像僅僅是疑惑:“給我穿嗎?”
莊敘說是,他就接過去,難得沒有說些讓莊敘不適的話語,把衣服穿上了。
莊敘的外套對他來說很大,李善情的手往下探,想抓衣擺的拉鏈,抓了兩下沒抓到,莊敘看不過去,伸手幫他把拉鏈釦子扣上,向上拉了一小截。
李善情老實地自己拉好了剩下的拉鏈,忽然抬頭,對莊敘笑了笑:“你好嘴硬心軟啊。”
“這件衣服等你下次帶我出去玩的時候,我再還給你。”他又說。
車外風很大,李善情的聲音馬上就被吹走了。他下車關了車門,慢慢地往小區裡走。
不知為什麼,司機還停著,莊敘告訴他:“可以走了。”他才踩下油門。
從後視鏡裡,莊敘看到李善情最後的身影,李善情走路像一縷雲,飄飄晃晃,像無論此刻是多麼有形狀,讓人印象深刻,都有可能在任意的下一秒鐘化作雨而消失。
才離開沒多久,莊敘又收到李善情訊息。
李善情說:“莊敘,你把外套穿得熱熱的很保暖,我下次也焐熱還給你好了。”
莊敘實在受不了,回他:“送給你了,你不想要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