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善情自認這世上沒有他做不到的事,除了在合適的時間保持身體健康。
學校給他停課一週的懲罰結束,即將去學校上課的前夜,他嘴角的傷口癒合了,卻突然開始咳嗽。且下午起,他的右手手臂極癢,出現陣陣灼燒似的痛。
李善情久病成醫,自診是過敏,沒當回事,吃過止痛藥和抗過敏藥,便在書房裡緊急完成莫仲祺發給他的生物課小組作業。
前幾天他忙著準備簡歷和申請材料、找趙教授要推薦信,還得繼續完善自己參加大獎賽選拔的專案,忙得偷偷熬了兩個夜。
臨要回校上課,莫仲祺來問,他才想起自己忘記寫作業了。
開啟電腦,李善情邊查資料打字,邊忍不住抓,等作業做完,才發現手臂面板已有道道血痕和大片的紅斑。
實際上應當是止痛藥的藥效讓面板麻木,但李善情心裡有一種堅信:痛和癢都已經好些了。
他想回學校上課,不想去醫院,就不想說,又趁瑪麗沒看見,去藥箱拿了顆止痛藥吃,而後換了一件袖子更長的t恤。
然而騙過了瑪麗,卻沒瞞過難得回家陪他吃晚餐的爸媽。
晚餐才吃幾口,母親就注意到他因為想抓癢又不敢,在桌前扭來扭曲的體態,看他幾眼,便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過敏了?”父親的觀察更是入微,開口便直指重點,“袖子拉起來我們看看。”
沒辦法,李善情只好拉起半截袖子,隨便展示了一下,:“我下午已經吃過過敏藥和止痛藥了,感覺好很多了,抓得太用力才看起來明顯。”
瑪麗從廚房走出來看到,倒吸一口氣,差點把湯碗摔了:“善情,你的手臂是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啊,”李善情把手縮回袖子裡,慢吞吞地裝傻,“有點癢撓了幾下。”
“諱疾忌醫。”母親輕聲埋怨,給家庭醫生打了電話影片。
李善情縮在椅子裡,問心無愧地強調:“真的不嚴重吧,怎麼算諱疾忌醫呢。”
不料張醫生一視診,判斷可能是急性蕁麻疹,要李善情立即去醫院,不能耽擱,於是結果仍是一家三口匆匆忙忙又吃了幾口晚餐,便上車直奔易英醫院。
家裡去醫院的路上,天已經黑了,夜空深藍。司機開得很快,李善情忽然又發作得十分厲害,全身的面板越來越癢,越來越痛,清醒聰明的大腦熱得發暈。
母親抓著他的手不讓他抓,他難受得想吐,忍不住用掌心隔著衣服,用力地按蹭蹭著發癢的面板,想讓自己好過一點。
每一次因肉身的疾病而痛苦萬分,他總難受得想親手剖開自己的脊椎、胸椎,塞進能管他一輩子的藥,或者將大腦挖出來,重新填進一個健康完美的地方。
什麼時候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為什麼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健康?他實在是厭惡這具軟弱的、不爭氣的身體,幾乎達到了恨。這身體害他沒法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李善情昏昏沉沉,不住地想。渴望把自己重塑一次,渴望得全身都緊繃得痛,仍舊什麼也做不到。
“寶貝,”母親看出他的難受,心疼地攬緊他,“你別擔心,爸爸媽媽沒有怪你不說,明天就會好的。”
李善情將腦袋靠在媽媽的肩上,咬緊牙關。父親也轉過頭來,耐心地安慰:“張醫生給醫院打過電話了,a1nove.e是常年負責服務李善情的醫院引導專員,李善情和她見面的頻率,比見學校校長還要高。她和護工準備好輪椅,等在就診樓門口,李善情一下車,發現自己確實走不動,便坐上輪椅,被帶著去看醫生,驗血。
結果自然是如張醫生所說,急性蕁麻疹,或許是症狀格外嚴重,需要住院。於是李善情又被推回了他最熟悉的vip2病房。
十四歲時,李善情在這兒住了一整年,閉著眼都能在這間病房中來去自如。經過會客室、公衛、次臥,進入主臥後,會見到電視機、一套沙發,卡其色的電動窗簾,以及可升降的病床。他被護工扶著,躺上病床,護士給他掛吊水。針紮進手背的痛對他來說很強烈,但他偏又很麻木,縮都沒有縮一下。
生病的時間既快又慢,像有一塊化開的肥皂在他的大腦裡不斷攪拌,拌出大大小小的渾濁泡沫。即將打完一袋吊水,他才恢複一些,看見坐在病床邊的父母。
“媽咪,幾點啦?”他問,聽到自己的聲音很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