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入住還魂街41） 學生陸陸續續從教……
學生陸陸續續從教室前門走？進來, 方？青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要不是姿態不夠文？明，不符合他助教的身份, 可能會給一年級的孩子帶來不好的影響，他更想把腿架在無人的空課桌上，面對硬桌凳, 還是這個姿勢比較舒服。
他比羅雲道要更早到教室, 他不需要去辦公？室拿教科書，雖然？他很懷疑這種一年級的數學書可能對羅雲道的教學一點幫助都沒有。在所有的常見職業中做一個排行榜，教師這個職業是最不適合羅雲道的那一類。如果非要勉強, 羅雲道可以？勝任大學講師, 一般來說無需和學生做任何情感上的互動, 到點了帶著u盤來教室，開啟ppt毫無感情地朗讀, 最好不是專業課, 而是幾百人的大課, 這樣羅雲道甚至不用讓學生回答問題, 他只要在上課之前讓在場的所有人簽到就行了。
最次也得是高中教師，方？青可以？想象羅雲道一到數學課, 就在黑板上把題目一抄, 問有沒有人會做，沒人會他就寫兩個提示上去，實在沒人，他看兩眼題幹就把過程寫上。一節課四十分鐘就是上述過程的迴圈往複，底下聽困了的學生睡著一大片。方？青覺得自己要是其中的一名學生，估計整堂課上的時間都只是在看羅雲道的臉，至於他說了什麼, 方？青半毛錢都沒有聽進去。
他從來不會忽視學生的提問，比方？說有學生問，老師你是怎麼想到這個方？法的，羅雲道就會想辦法進行解釋。但歸根到底他其實理解不了學生為什麼想不到，他只能說是模擬著學生的想法，按照教學大綱的知識水平，給出最直接和簡易的解法，當他看到題目，他邊讀題就會在腦海中匹配解題模型，而這種匹配甚至用不上他的主動思考，更像一種被動反應，他知道這題該怎麼做了。最後他可能只會對學生說，再多做點習題就好了。這絕不是個優秀教師的所作所為。
一年級的這個班只有十六個人，堪稱小班中的小班，和機構補習班的小班化教學差不多了。照方？青的智力本該與？補習班無緣，但再聰明他也很難誇耀自己說他是全才，例如他的語言學習水平就不怎麼樣，所以？他去過一段時間的英語補習，外？教一對一，三百塊錢一節課，具體學了什麼方？青早忘了，只記得那個外？教每次上課都會噴很濃鬱的香水，還穿著一件絲綢襯衫。那段時間他的口語水平倒是有一點提高，但對於應試中的種種題目，沒有半點幫助，所以？後面他又轉到了一個小班，上課的換成了公？立學校來賺外？快的老師，每週做一個半小時題目，他的英語成績總算提高了，做完形填空做出了條件反射。
快到八點時，教室裡的孩子已經坐好了，方？青留意到這批孩子很少互相交流，每個孩子都像得了自閉症，在他的印象裡一年級的孩子如此？安靜的是極少數，紀律再好的班級，在老師還沒有宣佈上課之前，教室內總是沸反盈天。
羅雲道站在講臺邊，衣著得體，很符合他教師的形象，只可惜缺一副眼鏡架在他的鼻樑上增色，方？青的視線早就不再關注那些？一年級的孩子，而是又繞回到羅雲道身上，彷彿在欣賞什麼情景劇。快到上課時間，他拿起名冊開始念起來，每唸到一個人名，這些？孩子就會答一個到字。
點完名後，羅雲道作自我？介紹，在黑板的右上角寫了自己的名字，方？青看到這熟悉的字跡，免不了一笑，如果羅雲道一直瞞著這件事？，他絕對不會做出這個舉動了，實在要寫字，他也會想辦法換一種書寫習慣。他沒有忘記介紹坐在教室後排的助教方？青，把方？青的名字寫在了自己之下。
這些？孩子的動作很統一，有點太統一了，當聽到對於方？青的介紹後，齊刷刷地轉過頭？看了看方？青，確認班級裡的助教到底是誰。
扭曲的五官倒在其次，一時間對上十六雙神色呆滯的黑色瞳孔，饒是方？青都嚇了一跳。雖然？這個動作再正常不過了，每當有什麼動靜，大部分孩子都會抬頭？去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雲道輕輕地拍了一下手，這些？孩子又都紛紛轉回去，看上去就是一片很聽指令的向日葵花田，腦袋隨著太陽而轉動。方？青覺得自己要收回前言，羅雲道對自己的數學老師這一職業適應良好，只不過他的課堂管理比起在講臺上聲？情並茂的小學數學老師，更像是在進行軍事？化訓練。他花十分鐘時間解釋了一遍課本上的理論，緊接著就在黑板上寫下題目，一個接一個的讓孩子們站起來回答問題。回答不上的就在作業裡增加兩道題。
在方青十餘年的求學生涯中，他挺喜歡開火車的安排，是一種最好的水課方？式，因為只要班級裡的人夠多，一圈輪下來的速度就很慢，他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的事情，比方說偷摸地看會兒課外？書，等到他前面的同學站起來，他才會去看講到哪裡了，他從來不會提前緊張，絕大部分時間他都能答上。少部分時間答錯的情況是他找不到題在哪兒？了，同桌也在走？神不能給他提供幫助，他只好罰站。
方青的助教工作不是什麼都沒做，恰恰相反，在開課的十分鐘後，他就發現自己必須要有所行動了。這些？孩子就像一群在草場上溫順吃草的綿羊，吃的是羅雲道喂進去的十以？內加減法，只不過隔一段時間，就有一隻小羊在不知不覺間脫離了羊群，有可能是被一朵草場上的蒲公？英所吸引，有可能只是嚼著一株草接著就邁著步子神遊到了別處。表現在這些？孩子身上，則是一個孩子無緣無故地離開了座位，走？到教室後邊不知要做什麼，方？青跟在她身後，看到這個孩子只是拿手去觸控後門邊上的門扉，方？青半彎下腰，把手搭在孩子的肩膀上又把她牽引了回去，回到原位，讓她坐下。
有的孩子甚至會爬到窗臺上，羅雲道無需給方？青眼神暗示，方？青就會及時趕到，在這個孩子做出危險動作之前，把他從窗臺邊抱下來，放回原位。羅雲道的授課不曾間斷過，靠的還是方？青不斷地幫助，他現在總算想明白為什麼需要助教了。如果羅雲道動不動就要讓孩子返回座位，他一節課根本不用講什麼內容，光顧著牧羊了。
而且這些孩子並不是故意要去玩鬧，方？青能看出來，因為太安靜了，他想或許這就是小裁縫所說的意識不穩定，一個孩子的想法要集中起來，並且在這裡聽課，實在不是個簡單的事？情，當孩子的人格中摻雜著別的想法，可能是個無聊的中年人殘存的意識，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要從原地離開，盡管孩子一點也不明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個動作僅僅就這麼發生了。
還剩下十五分鐘的時間，羅雲道讓孩子們開啟習題冊，寫今天的作業。他在教室內走？動，他走？到教室的後排，方？青仰起頭？問他：“上課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也沒我？想的那麼糟。”羅雲道笑了笑，“但最好也別讓我？待那麼久。要是這能夠快進就好了。”他指著自己的喉嚨，意思是老這麼連續說話嗓子很累，而且被捆綁在教室裡，沒法做別的事？情，那樣太無聊了。就算這些？孩子不是npc，而是活生生的人，他也沒辦法從這種教學行為裡獲得成就感。
快下課時，羅雲道讓方？青幫忙把上週末的數學作業收起來，上週末還有一場小測的試卷需要上交，檢視是否訂正和家長？簽字，這是辦公？室另一個老師和他說的。
方？青收到第二排中間的一個女孩，也是剛剛那個在摸門扉的那個孩子，她的試捲上只有歪歪扭扭的簽字，一看就不是成人的筆跡。他抬頭？與？羅雲道的目光接觸，示意這裡有情況。羅雲道從講臺邊走？下來，溫聲？問這個孩子：”怎麼了？“
“她的試卷簽字是自己寫的。”方？青替她說道。
這個孩子叫齊驕，羅雲道點過一次名，所有孩子的面孔他都對得上號，試卷左上方？歪歪扭扭的寫著鄒佳鳳，筆畫非常稚嫩，和旁邊的齊驕同出一人。他看了眼試卷的分數，八十分，一個不好不壞的分數，沒道理不敢拿給家長？看，除非還魂街上的家長？全都是滿分愛好者。
“為什麼家長？沒有簽字？”羅雲道問。
齊驕說：“陳老師說一定要簽字。”她的語氣很自然？，好像意識不到試卷必須要家長？簽字才有效，並非是在故意找藉口。於是羅雲道換了個方？法問道：“你的家長？沒有辦法給你簽字嗎？”
齊驕搖了搖頭？，然？後對羅雲道說：“奶奶生病了。”
“家裡其他人都不在嗎？”
齊驕點頭？，她似乎才意識到這個行為是不正確的，因為兩個老師都盯著她看，從來沒有這樣過，所以？肯定是她犯了錯。於是她抓著試卷，內心深處沒有離去，再次被喚醒的羞愧和悲傷，是她無法負擔的沉重情緒，化為眼淚從眼角不斷地湧出來，小聲？說道：“老師對不起。”
羅雲道很意外？齊驕竟然？哭了，但她臉上實在看不出任何悲傷，無論如何，他不能讓這個孩子一直哭，他拿出紙巾給這個孩子擦去眼淚，安慰說：“你沒做錯什麼，沒有人會批評你。”方？青感到這個情況讓羅雲道稍許反應困難，於是他走？上前，拍了拍這個孩子的肩膀，又把她半攬入懷中，撫摸了一會兒？她的頭？發，很快這個孩子就安靜了。
方？青放開手，看到她的眼淚已經停下，在一旁的羅雲道問：“放學後，老師想到你家裡做一個家訪，可以？嗎？”他想知道鄒佳鳳的情況，是什麼樣的病症才會讓她連用手寫字都沒辦法做到了，他心想這可能是小裁縫提到的解體，可能這是一種前兆，鄒佳鳳的意識快要消散，□□已經無法自如地行動了。
齊驕再次點了點頭？，羅雲道想起應該先下課，就宣佈了一聲？，教室裡的這些？孩子魚貫而出。只留下了齊驕，當她想離開的時候，羅雲道問她的家庭住址，其實他可以？去翻學籍註冊，不過這樣更方？便。
“輕工二廠家屬院六號樓201。”齊驕說道，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羅雲道說出去玩吧，這個孩子就步伐輕快地跑了出去。
“線索？”方？青挑起眉問道，“現在就去？”
“嗯。”羅雲道說，“下節不是我？的課。”越早找到線索，他就能越早從小學教師的職業裡解脫，他一向都不愛浪費時間，但這可能是羅雲道在密室中最為積極的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