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斬首之邀53) 呂回埋首在浩如煙海……
呂回埋首在浩如?煙海的案卷之中, 詹芸芸在下班前?來看過一次,看到呂回已?經看完了五分之一,速度快得好像在用量子速讀。這堆卷宗被分成了三類, 每一幢的數量都差得很?遠,詹芸芸想想也知道這是?如?何分類的,無外乎是?確定存疑, 存疑待定以及沒有疑點。
詹芸芸輕手?輕腳地進來, 但?不可能完全沒有聲音。而呂回對她的闖入沒有半分反應,依舊垂目閱覽著手?中的檔案,詹芸芸其實也沒有任何重要的事情值得彙報, 正打算安靜出去的時?候, 呂回出聲叫住了她, 豎起檔案向詹芸芸展示了一下封面後又?放下,說?道:“你有看過這份的檔案嗎?”
詹芸芸快步走過來, 低頭看向案情記錄, 眼睛匆匆掃了兩行, 一段記憶忽然從她的大?腦中浮現, 就在幾天前?,她把?這份檔案拿出來重新閱讀了一遍。她不擅長咀嚼別人的痛苦, 但?這一份離奇的懸案讓她有幾分掛心, 總想時?不時?拿出來看一次,好像她在妄圖尋找一絲翻案的蛛絲馬跡。
“我看過。”詹芸芸說?道。
呂回點點頭,說?:“當時?的錄影還儲存著嗎?你如?果不著急下班的話,能不能把?它找出來給我?”
“好。”詹芸芸答應得很?快。她本打算今天早點下班回家休息,但?呂副身上就好像有某種特殊的魔力似的,詹芸芸一跟她說?話,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要認同?呂回, 為她做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領導力?但?同?樣是?領導,詹芸芸看到局裡的老頭就挺討厭的,只想對著幹。
她去另一個檔案室調取當時?儲存的嫌疑人審訊監控,這個光碟的編號是?1406211a。呂回所在的那個一號檔案室裡就有一臺電視機,可以播放光碟。詹芸芸拿回來之後,呂回道:“謝謝。”
詹芸芸本想說?不客氣,又?感覺對著上級太?生?分,還有點反客為主的感覺,說?應該的,又?顯得自己任勞任怨得像頭老黃牛,在她猶豫的時?候她就已?經錯過了回答的最好時?機。她就索性沉默了。
呂回拿起光碟,似乎馬上就要去看,詹芸芸覺得奇怪,明明還有許多卷宗沒有查閱,呂回卻要把?時?間花在這一份上,於是?她問?:“這個案子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呂回沒有正面回答這句話,反而抬頭看了詹芸芸一眼,臉上滑過一縷轉瞬即逝的笑意,邀請道:“一起看吧?”
於是?兩個人把?這個案件相關的審訊影片看了一遍。呂回坐在辦公椅上,詹芸芸搬了一把?隔壁辦公桌的椅子,兩個人並排坐著。要全部看完所有的影片耗時?很?長,呂回一直在快進。詹芸芸發現呂回的脾氣似乎還挺暴躁的,雖然面無表情,手?裡的遙控器卻快要被按出火星子。詹芸芸心想遙控器萬一壞了還得報工傷。
終於影片快進到三分之二時?,呂回按快進鍵的速度很?明顯變慢了,她甚至開始倒回去看,把?這一個年輕人出現的部分片段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
螢幕中的那個年輕男人,穿著一件看不出牌子的白色短袖,感覺應該是?出門熨燙過,沒什麼褶皺。他坐在審訊室裡態度有一種我只是?來串個門的悠閑,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偶爾疊起來握著,喝水的時?候才?拿上來。
“不好意思,我沒有搞懂你們前?後的邏輯。我沒養狗。“年輕人在問?話的中途說?。
呂回突然笑了一下,詹芸芸沒搞懂她為什麼笑,這句話有任何好笑之處嗎?呂回將這段影片暫停在這裡,她對詹芸芸道:“我看得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也很?晚了。”
詹芸芸沒有立刻說?要走,而是?好奇地問?道:“您也覺得這個叫羅業的人有問?題?”
“處處是?疑點,處處無證據。”呂回語氣平靜地說?道,“你們掘地三尺都沒發現線索。”
詹芸芸皺眉,有些?咬牙切齒道:“他太?囂張了。居然當著刑警的面大?談如?果自己是?兇手?,就要殺掉那條狗。不過,他確實從程式上來說?無辜得無懈可擊。我們只能讓他走。但?願他真的不是?兇手?吧,否則我們真是?放虎歸山了。”
呂回沉思了片刻,然後從第二幢檔案中挑出了幾件歸納到了最少的那一疊上面。她沒有回應這句話,只是?說?道:“你們已?經足夠盡力了。”不過是?因為那個人對細節的把?控太?過非人而已?,可能背後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在作祟。呂迴心想,雖然是?同?一張臉,但?給人的感覺有些?許不同?,非對情緒敏感之人無法察覺。
他看似很?悠閑,然而整個人彷彿被一層很?厚的東西包裹著,呂回在看到他的那一時?刻想到了被逐漸在淹死在琥珀中的螞蟻。莫非這個叫羅業的人殼子裡不是?羅雲道?那不是?和上一個團隊密室中的設定高度重合了嗎?一模一樣的招數玩兩次,密室應該沒有這麼江郎才?盡。
聯想到靜海市激增的犯罪率,呂回覺得羅雲道大機率是被這種相似的東西影響了,具體是?什麼原因,她目前?還無法判斷。看到熟人的感覺倒不錯,在翻閱卷宗看到嫌疑人的名字為羅業時?,她就隱隱約約有這樣的預感,感覺自己在一片深水中找到了一尾大?魚,在看完完整的筆錄後她的預感更加強烈。直到螢幕中那張熟悉而年輕了幾分的面孔出現,呂回才?在心中說?道,找到你了。
只不過這一次,她與羅雲道的立場已經天然不同,她還能和之前?那樣與羅雲道合作嗎?恐怕密室不會再允許,她必須先知道和她一個陣營的都是?哪些?人。如?果領頭的還是?上次和寧樂山差不多的繡花枕頭,那就只能再來一次棄明投暗了。
而另一邊的陳思航,此刻正在經歷人生第四次危機。其實他的人生?要是?一支股票,那必然是?大?起大?落大?紅大?綠,購買的倒黴股民不是?心髒病突發就是?已?經從樓上跳了下去。陳思航的第一次危機是?陳思佳離奇慘死令他陷入仇恨的漩渦,第二次危機是見了那個名叫羅業的人之後,受到強烈的心理暗示,開始處處對父母的一言一行留意,精神迎來存在主義危機。第三次危機便是在一天天的壓力中理智徹底崩塌,在某一個朦朧的星夜殘忍虐殺了熟睡的父親與母親,無法應對屋內的一片狼藉不得不求助羅業的幫助。
第四次危機就是?現在,在家中被兩個陌生?人綁架,後腦勺遭到重擊昏倒,力度再多一分就要提前去地獄報道。顯而易見?的是?,陳思航的每一次人生危機都與羅業有關。羅業殺死了陳思佳,他操縱陳思航殺掉了自己的家人,他讓陳思航心甘情願地為他做事,眼下,疑似羅業“仇家”的人尋上門來,要拿著陳思航當敲門磚去敲羅雲道的家門。
不過陳思航倒沒有什麼對羅業的怨氣,什麼事發生?在他身上他都不奇怪了。誠然,沒有羅業,他會度過一個相對順遂的人生?。同?樣的那也是?無聊的、毫無樂趣的七十年,如?此一想,那無疑是?一種殺人不見?血的折磨,陳思航心想,如?果要是?能夠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他同?樣會選擇走上弒親這條邪路。不知為什麼,他在解決了這件“人生?大?事”後,感到渾身輕松,他再也不用欠這一筆血緣親情的爛賬了,他為何出生?,為何要忍受組成於偶然性極大?的社會家庭,為何要在社會循規蹈矩地生?活,所有的問?題都不用回答了。
他根本不用再回答所謂的人生?答卷,因為這張無意義的卷子已?經被他親手?撕爛,那些?碎片浸透在滿地的血液裡,飽食了他這些?年所有隱秘不發的仇恨,碎片七零八落,正如?他的人生?再也無法被撿起拼成完好無損的樣子。那一剎那的快樂直達天際,陳思航願意用餘生?來承載引發的罪孽與懲罰。
他只是?一個引子,一個古雪融與羅業見?面的工具,對密室劇情的合理化補充,從而順理成章地發展出一條支線,陳思航並不清楚他在這其中的具體作用,但?他人質的身份不會被改變。在古雪融漠然的注視下,榮德功遞給陳思航先前?在昏迷時?被收走的手?機,示意他給羅業打電話。
陳思航忍著後腦勺一陣一陣的抽痛,撥通了羅業的號碼,電話鈴響了一會兒被接起來,在陳思航的感知裡卻好像已?經度過了一個世紀,榮德功的手?越過陳思航的胳膊按下了螢幕上的聽?筒外放。
羅業的聲音聽?起來略有些?回聲,好像是?在密閉的小空間中。
“有事嗎?“羅業說?。
“你在哪,我一會兒有事想和你當面說?。”陳思航信口編造道,古雪融和榮德功都沒有打斷他的意思。
電話那頭的羅業沉默了片刻,然後笑了笑,說?:“我就在家裡,你過來吧。”陳思航應道,然後掛了電話,用無辜的眼神望著古雪融和榮德功,接著頗為反客為主道:“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們一起去?”
這話說?得就像他們三個人,人質和綁匪要一起其樂融融地去人質家屬家中做客那樣。古雪融忍不住笑了,然後點了點頭。榮德功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解開陳思航腳上的繩子,陳思航踉蹌地站了起來,還沒等他活動一下自己被捆得血液不流通而瘀麻的雙腿,榮德功就在後背推著他前?進,督促他離開家前?往羅業的所在地。
榮德功的動作絲毫沒有暴力推搡的含義,陳思航覺得有趣,不打招呼直接往別人頭上使勁砸的人,卻不愛使用不必要的暴力,他只用指尖頂著陳思航的後背,陳思航甚至體會出了一絲剋制。
這種剋制讓他不得不想起羅業,羅業的身上也有一種極強的自我剋制的意識,陳思航天馬行空地想到,難不成他們兩個其實是?同?門師兄弟?今天陳思航有此災禍,就是?受了師門恩怨的波及。
陳思航的確在故事的捏造上天賦異稟,也難怪羅業在得知陳思航有向電臺和雜志投稿的愛好後,讓他寫了一篇以蔣舟為主角的恐怖小說?。
“你就在這個事實的基礎上進行藝術加工吧。”羅業簡要地和陳思航說?了姜州的故事,陳思航雖然沒有正面見?過姜州,但?他處理過姜州樓下的鄰居付玉梅,兩個人也算是?隔空相交的朋友。於是?陳思航拍了拍胸脯,保證道:“我的文采你放心,我一定把?這個故事寫得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羅業的表情好像是?要說?什麼,但?他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放手?讓陳思航自由發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