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似乎也跟著硬了,性格暴戾的人血液和常人一樣也是溫熱的,卻化不了他的心頭雪,他輕聲說了句什麼話,因為太沒重量,以至於除了季無憂,很難有人能聽見。
但洛星然恍惚看到季無憂的笑容凝在了臉上,像停了只脫離大團、迷途難返的鳥。
“你什麼都不明白。阿念!你什麼都不明白!”幾乎是吼出來的,季無憂額角青筋鼓起,但他卻像陷在一種詭異的爽感裡,齒間滲血,也笑得瘋癲:“這條道弱肉強食,我註定要比所有人更狠。”
阿念不願聽。
緊接著,他加了幾分力道。他同樣笑了起來,不過有些時候,哭和笑是極度相似的。
不同於刀光劍影的亮色劃過空氣,如珠墜地,無聲無息。鳥卻被猛然驚飛,夾帶霜雪的寒風鼓動起季無憂的袖袍,他嘴唇抖動了幾回,似乎想說什麼,但只匆忙聚起一股力,轟然將阿念掀了出去。
這個高度直接墜地,恐怕兇多吉少。
洛星然一聲令下,白狼後腿蹬地,調轉方向將奄奄一息的少年接住。
阿念隨顛簸力道咳出的血染紅了身下毛發,襯著身後山搖地動的駭人聲響直接陷入昏死。
被劍氣擊飛的塵土像巨大的網罩住了天際,一時之間看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洛星然接下人避於石後,先聽見了響徹雲霄的撞擊聲,隨後無數雨點般飛揚的碎片割裂土壤與萬物。
潰散的魔氣蜂擁而出,泠泠琴音混著純淨靈氣抵壓上前,混沌的亂流發出銳利聲響,遠處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掙紮,也有人抗衡無果,噗通倒地。
天音幹擾了季無憂的行動,雖只有一瞬間,但足以一分勝負。紮入身體的尖刀被赤紅的劍從正前方頂出,與那雙金色的眼睛對視上,神識彷彿也被抽離,沉入了一個極端漆黑、寂靜無聲的空間內。
龍的幻境僅誕生在一呼一吸之間。
這個空間中,一切都是黏滯的,連最基礎的空氣都不複存在。無處不外溢的煞氣緊鑿擠壓,季無憂不知看見了什麼,唇邊凝合的血跡被新的紅所替代。
但謝信知道。
他將洛星然在武陵源那晚體會的痛苦千百倍的回贈了。旁人眼中眨眼的功夫,興許幻境裡的人早已混沌,過了足夠遺忘的幾個輪回,也足夠被折磨死亡成千上萬次。
面對遲早該殺的人,過程就要痛苦不堪,結局就要死不瞑目。
青凜攪動心髒,青色煙狀物從季無憂發頂鑽出,被腳邊攝魂顫鳴著吸引,可惜沒能如願,中途遭靴底碾過,徹底裂成了齏粉。
自身難保了,還想著反噬其主。沒靈性的殺戮工具一如既往,該毀則毀。
謝信指尖一抬,飄繞的黑霧上前將它徹底擊散。隨後他抽劍甩手,血在地上積起的白霜上留下了朵朵綻放的花色。
他垂眼看著倒下的萬魔宮之主,外圍,道修第一聲如夢初醒的傳告和傾倒而下的暴雨一同震耳發聵:
“季無憂……季無憂死了!”
“龍站在了無極這邊——”
“這場戰役,是我們勝了!!!”
那一劍給了他們“勇氣”。
百年前的一幕恍惚重演了,只不過這次簇擁上來的千刀萬剮,是落在當初提議讓謝信以死謝罪的萬魔宮繼承人身上。
無極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