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紅花娘娘【一更】
是不是好夢洛星然不清楚，他只記得看見了洛承宣的背影。
鑼鼓喧天，紅綢高掛。
窈窕的女人戴著蓋頭，金珠鎮邊，燭火搖曳中含嬌帶羞。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高喝一聲蓋過一聲，洛星然從失重感中驚醒，身旁另一半的被子空著，遠處的雨聲停了。
潮濕的夜晚本來氣溫就不高，謝信與他心意相通後雖然不再那麼冷冰冰，但體溫也比常人低很多，於是看著他睡著後，懂事的男主輕手輕腳挪下了床。
洛星然耳邊彷彿還能聽見樂聲餘音，震得頭暈。
怎麼會夢到這種東西？他眼珠有些懵地在房裡搜尋一圈，看見謝信正在桌前專注打磨著什麼，頭發上突兀的那串蝴蝶結還在。
不著地的安全感一下落迴心口，他夾著被子慢吞吞翻了個身，想再睡個回籠覺時，屋外隱隱傳來人走動和談笑的聲音。
天還未亮，老太太也起來了。
她昨夜睡得哪裡無人知曉，但聽這動靜是在掃地，一會兒挪挪桌子，一會兒又挪挪矮櫃，嘴裡還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臭丫頭淨折騰這些玩意兒，賣又不賣，堆得到處都是……還要我起來打掃，嘿！”
有人隔著院子喊：“天都要亮了吳媽還不開門吶！王老匠兒子成婚，咱昨個說好一塊兒去幫著備席呢，莫不是忘啦！”
很快有人接話了，咯咯笑著道：“要不是她閨女當初死活不肯嫁，今天吳媽吃的可就成自家喜宴了，咱們說恭道喜的物件可不又得換一個了。”
謝信將窗開啟一條縫，看見院前枯樹下是三個穿著花裙的老嫗湊在一起聊天。
她們年紀與老太太相仿，分明說著要去做活，卻頭戴簪花口塗唇脂，從頭到腳散發著一種充滿矛盾的怪異感。
洛星然套上外衣挪過來，聲音帶著晨起時的沙啞：“好吵。”
同樣被念得耳朵出繭的還有老太太。
洛星然隱約聽見她咕噥了句什麼，像是彎彎繞繞的髒話，邊應著“就來”邊推開了他們所在房間的門。
雙方目光一對，六七旬老年人口中爆發出一聲尖叫。
她面相似乎變了，明顯的法令紋顯得格外刻薄刁鑽。手裡掃帚還沒放下就又舉高三尺，沖窗邊陌生的兩個人揮舞道：“你們是誰？！怎麼進來的！”
洛星然張了張嘴，眼睛也瞪圓了：“什麼意思，這些人晚上和白天記憶不共享？”
他第一次被百姓拿掃帚攆，盹還沒醒透，夾著謝信的腰往他身上一跳，催道：“追過來了，快跑——”
本蠢蠢欲動的青凜隨他一聲令下回了靈臺，謝信拖著他的大腿，帶他從窗戶翻了出去。
樹下那群老嫗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看來的目光十分滑稽。涼風一吹，他忍不住扒著謝信的肩，朝沖出院子的老太太揚聲笑道：“是你閨女昨晚讓我們來的啊，這可不能怪我們吧？”
老太太提掃帚的架勢頓時像提了把刀：“我閨女清清白白，你胡說八道！！！”
洛星然開嗓：“怎麼就胡說八道啦？你家窗戶都是從裡反鎖的，我們還能和雨一樣滲進去不成？”
老太太越氣越追不動，半途就被甩沒了影。
周圍投來的目光逐漸多了，洛星然這才發現他們到了一條街上，左右小攤零零散散支了幾個，攤販無一不是上了年齡的老人。
他從謝信身上下來，整理著衣服道：“真是奇怪。這裡不但沒有禽畜，小孩和年輕人也瞧不見一個。”
謝信還未開口，靠得最近的老頭道：“兩位這穿著打扮不像落雲宗啊，外地來的吧？我這包子都是現做的，白菜的豆腐的都有！來一個嘗嘗？不好吃不要錢！”
“行，來四個。”洛星然爽快應下，目光在他面部打量過，“天還沒亮就出攤，這麼辛苦？”
老頭笑呵呵道：“醒得早，給自己找點兒事做，賣完這籠還得下地幹活呢。哦，今天有喜事兒，不下地，給人幫忙抬轎子。”
看他瘦骨嶙峋的，不知能不能拎得動鋤頭。洛星然道：“兒子女兒不幫做點什麼？”
老頭說：“他們忙啊，一天到晚都忙，抓不著人。忙這忙那的，家裡頭就只有我們能擔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