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你
隨著不同於0369的聲音消失,洛星然強忍著不適睜開眼睛,胡亂將丹藥吃下。他攥著扇柄的手抖得不像樣,卻在深吸一口氣後猛地旋轉了一圈,將那塊皮肉攪得稀爛。
好痛。
這麼脆弱的金丹他居然打不碎。
求生的慾望太過強烈,他無法做到真正殺死自己,只好以更痛的方式來消磨意志。
鮮血幾乎染紅了他的身體,雨水被大片的紅沖刷替換,分不清衣服究竟是染了色才這般鮮豔,還是原本便是如此熾熱的顏色。
很快丹瓶全空,他蜷縮著嵌入牆角,隔絕了自己逃避的可能。
霧團軟趴趴地從他肩上掉下,有些茫然於此刻現狀,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浮不起來了,還堅持爬著將花枝送到了他的膝頭,再次失了力氣。
恍惚中洛星然又看見了那片冉冉升起的大火,喧鬧的雨聲似是要將他活埋在那天陰冷的街道,腐爛的蘋果氣味讓心髒也跟著發疼起來。
潮濕的窒息感捂住了口鼻,他痛苦地一頭撞在牆上,血沫糊滿的口中發出急促的喘息聲,生機正被剝奪。
咔嚓。
金丹裂開一道縫,尖利的扇刃找到了契合口,猛地刺入。
這是壽元的根基,一旦徹底成為粉末,修士便輕易煙消雲散了。
洛星然將花枝抱緊,濃鬱的腥味讓它無風自動,忽然間虹光盈了滿懷,照得牆面五彩斑斕,似是在他身後投下了一圈與眾不同的光相。
桃花上的花瓣一瓣接一瓣變黑,迅速枯萎衰落。但那束光卻愈發耀眼,幾乎以沖破屋頂劃開雲層的勢頭將他柔柔包裹,蠻橫地填補起他身體的空缺。
他還在等。
他試圖在混沌的意識中感應丹爐的狀態,扇面早被塗滿了紅,仍嚴絲合縫地紮在金丹之中。
生與死的對撞讓腦海中尖利的系統警報聲持續不斷,吵得他眼底猛然湧起一股自我厭棄感,情緒瀕臨失控,如同灰濛濛的天。
終於,遠處轟隆的巨響蓋過雷聲,金色乍地從武陵源一角湧洩,霞光籠罩在整片城邦之上。
沖天的光柱與雷劫一般粗壯,大地也跟著喧鳴震蕩,霎時翻滾的靈氣隨濃鬱的丹香傾瀉而下,鳥獸奔走,異象叢生。
扇子摔去一旁,洛星然閃動著暗芒的眼眸中映著滿地血色,桃花已經全部頹敗,他的手腳還是僵的,不聽使喚也動彈不得。
0369因違反準則被關了禁閉,時間被拉得更長。
但他閉上眼後忽而有冰涼的東西觸碰了他的手腕,重新恢複意識的小黑霧貼著他的臉頰,一點點擦去了他唇邊的血汙,又胡亂把滿地的保命符貼在他的身上,笨拙卻焦急地繞著他團團轉。
洛星然不禁露出一點笑意,翻了個面懶洋洋地平躺著,讓它到自己手上來。
好睏。好餓。好累。
剛才應該忍一忍,別吐那麼多。
好在觸覺尚未消退,在門被劍挑飛時他還感受得到什麼叫冷。
倉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跌跌撞撞。黑影擋住傾洩而下的異光,在被攪亂的混沌空間裡,謝信將他抱了起來。
一襲黑衣的劍修同樣渾身是血,彷彿從一場硝煙中殺敵而出。那雙清俊沉鬱的眉眼帶著久戰消耗後的病氣和殘留的惶然,腕間的青銅片已經消失,徒留一圈銀色的細鏈。
天旋地轉間,洛星然看見門外站著趕來的相溫瑜,不過他實在沒精力去分辨對方表情如何,有些埋怨地將撞出一個包的腦袋貼進眼前那片胸膛,弱聲溢位單音:“冷。”
謝信迅速運了殘存的靈氣,將洛星然整個包住。
天氣被更改,顛倒天地的雨在霞光落下時沒了蹤跡。他足尖點在青凜上,深色的眼眸裡浮著晦澀難辨的情緒。
興許是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太過震撼,強烈的戰慄感久久覆於脊椎難以消退,又被驚濤駭浪般更濃烈滾燙的情緒打翻,讓他抱住人的手臂緊得不像話。
偏偏他低下頭抵上洛星然前額的動作又輕盈如葉,聲音也彷彿一揮就要化為雲霧了。
“……瘋子。”謝信咳了幾聲,面頰毫無血色,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多少人窮極一生想要得到的天階丹藥就這麼隨風而去了。在看見青銅片發出的刺眼光芒時,薛松驚恐中想要去抓藥渣的魔態還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