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咕嚕
謝信身上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和趕路多時獨有的塵土氣息。
他落在洛星然身上的手臂微微緊了緊,“嗯”了一聲,便算是回答了。
屬於人類溫暖的身軀逐漸柔軟下來,半晌能動了,洛星然將自己翻了個面,背後看去似是全陷進了另一人的懷裡。
謝信閉著眼,沒有表示。只在那團黑漆漆的東西隨洛星然翻身的動作掉出衣領時,有所感應地瞭然道:“它果然在你這裡。”
“它救了我一命。”洛星然沒和他揣著明白裝糊塗,單手提起仍不見有起色的霧,潮濕逼近融化的觸感略顯黏膩,“你沒讓它跟著我吧?”
“是它偷跑。”
“奧——我還以為有人擔心我人身安危,原來全是我自作多情。”
這聲故作嘆息落在謝信耳中,妖修沉默片刻,頭隨平淡到仿若一觸即消的笑意輕輕一點,“也不全然如此。”
這麼一動,有什麼堅硬的東西擦過發頂。藉著熹微的光線,洛星然看見了謝信此時的樣子。
蛟角比兩人在合歡宗相別時長了一截,完全褪去幼年期稚嫩的絨毛,冷硬的暗光流轉其上。而那張熟悉的面容一半布著交錯的鱗片,這似乎是靈力不穩的後果,有此做鋪墊,再往下看見蛟尾時已經完全不令人驚訝了。
那種漂亮的金屬質感讓人心馳神往,洛星然不受控地向下摸了把,被尾間捲住手腕也沒收,嘖嘖稱奇道:“白子萱那批人這麼有能耐,還能傷到你?”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謝信將揶揄反丟回去,“遇到什麼事了,能讓從未吃過虧的湛公子差點殞命?”
洛星然嘆口氣,將手收了回來。
他順著對方勁瘦的腰線上劃,改搭在結實的肩上,不高興地嘟噥道:“是當了一天的冤大頭,謝公子行行好,讓我把晦氣勻點給你。”
“還是免了,湛公子自己留著便是。”這語氣聽著跟撒嬌似的,謝信拒不接受,“我們雖然沒有利益沖突,但也沒關繫好到有福同享的程度。”
洛星然噗嗤一笑,“晚了。你抱都抱了,報酬也早就付了。”
氣氛在三兩句間轉變得不那麼單純,一呼一吸間都是淡淡的吸引力。但話一說完,謝信卻忽然睜開了眼,呈現出獸類的金瞳暗流湧動,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隨後用鼻尖將他的手心拱起,反複嗅著什麼。
洛星然順勢捏住他的鼻子,害癢地笑道:“小狗討食啊?”
周圍太靜了,讓人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放輕,怕驚擾了還未從地平線後出來的太陽一般。
謝信拿開他的手,貼近後隔衣服一點點從頸側往下聞。
被冰拂過般的寒冷和瘙癢很快讓洛星然感覺到不對,眼看那顆腦袋越來越往下,馬上就到一寫就會被鎖的位置,他條件反射地抓住謝信頭發,“謝公子這是幹什麼?”
尾巴被兩條小腿緊緊夾住,謝信輕嗤了一聲:“骨頭碎了剛被拼好,你覺得我能幹什麼?湛晃之,你身上有魔修的氣味。並且這個氣味與桃源村外出現過的相同。”
“……那與我想的應該大差不差。”洛星然胸口起伏幾下,緩不過勁,幹脆坐了起來。
“我遇到一個異瞳的少年,不過他在武陵源出入自由,應當不是魔修,或許是他認識的人和同伴做的。據我所知,得罪過他的另外三人可全都死了。”
“異瞳?”
“對。”洛星然大致形容了一下外貌:“左眼淺棕色,右眼是茶金色,你認識嗎?”
謝信幾乎不用想便否認了:“不認識。按你所說他一次沒有得手,多半還會再找機會。”
“是啊。但如果他是按氣味來認人的,估計弄死我後還得專程削平你的鼻子。”洛星然把枕頭豎著擺好,懶散地靠了上去。
不需要謝信提醒,這點他心中有數,湛晃之的制符技術很一般,他得思考改進的方法了。
謝信不置可否,見他閉目養神還想再休息會兒,伸手把餘光裡軟趴趴的黑霧團拿了過來。
他不是不知道有團霧脫離了整體,而是不以為意。霧雖受他掌控,但另一方面也擁有自己的意識,和青凜劍一樣偶爾會獨自做出判斷性的行為。
所以跟著洛星然,完全是它殘存的自我意識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