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收斂的殺意讓天地變了色,還未看見人影,一道劍氣已穿雲割霧,將夜晚為驅趕野獸而點燃的篝火連同山岩一同碾碎。
轟然之下,還未入定的修士大驚失色,想看看是誰這般囂張。但他未見其人卻見其劍,饒是化成了灰也認得上端青色流光,當下心境不穩,下意識祭出法寶打算逃跑。
一定是不小心步入了幻境,不然怎麼可能在這裡看見青凜劍?
那把劍早該和它主人一同化為烏有了才對!
然而空間被扭曲重連在了一起,法寶上消逝的光無疑代表它已奏效,可將他傳送的位置卻是雲海之上。
寒霜凍住了他的頭發和衣服,眼看青凜近在咫尺,雖然不動,巨大的恐慌卻在寒冷下令他抽出腰間長劍,打算就此一搏:“吾乃摧山會三長老首徒,是誰在此裝神弄鬼,還不顯出身形!”
青凜劍鳴震震,光芒難抑。
不知百年過去這些茍活之人長進如何,但想必走不出幾招。
果然那修士不一會兒便支撐不住,卻也有些膽識沒再試圖逃走,拼著身中數劍重傷內俯,仍咬牙朝雲中縹緲的人影射出一串紅色連環之物。
趁這空檔中,小型訊號彈自他頭頂炸開。
謝信對他呼喚其他二人過來救急的行為非常滿意,白色的水霧在他翻手之下泛出漆黑,只見那些連環在劃進霧中後竟徐徐停住,反而騰在空中直往來處去了。
霧氣推波助瀾,連環如魚得水,去勢竟然比它使用者還快。饒是那人反應再迅速,也胸口中了數枚。
紮穿面板的暗器見血爆裂,鮮血霎時從血洞中噴湧而出,將凍僵成塊的衣服染成一片血紅。
身為正派,陰損的東西還真不少。這霹靂連環入體後並不移動,定要人血流幹淨才會松動。
他胸前劇烈起伏,面容因不敢置信而有些扭曲,看著青凜後若隱若現的面孔,口中發出悽厲的叫喊:“不可能……不可能!他分明早死了,一定是假的,是什麼妖獸的幻術……”
黑霧遮住了謝信的面容,但正是這份空白更易讓恐懼中的人自動將其填補完整。
既然想看幻境,成全也是一種美德。
被濃鬱的鐵鏽味吸引來妖獸不斷躁動嘶吼,謝信在雲間垂眸,神佛般無悲無憫地看著對方在虛假中垂死掙紮,每一個揮空的招式都似攥著救命稻草,然而生命力卻在衰弱中極速流失。
他發現自己竟然挺享受這種過程,也許是嗜血的本能讓他心跳加速,內裡有什麼在蠢蠢欲動。
青凜在操縱下輕盈如燕,招招不斃命,完全是逗弄的心態割開面板,傷口不深,卻足夠讓人抓狂。
一個又一個被耗盡的藥瓶像不斷積壓的恐懼情緒,隨時間推移將人掩埋,最終爆發成癲狂的怒吼。
“犧牲不也是應當的嗎!”
儼然成了血人的修士胡亂朝四下揮劍,蓬頭散發,劍指虛空半瘋不瘋地尖聲道:“死一個就能活一萬人,十萬人,一百萬人……他死也是應當的,我不怕這把劍,我沒有心魔……”
“我沒有心魔!畜生!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否則待我破了幻境,便剝你的皮吃你的肉,連你的骨頭都挫成灰!!”
裂隙不分晝夜,不知在此耗了多久,說到後來,被血沫糊住的嗓子只能發出咕咕的怪異聲響。
感應到有另外兩名修士正快速往這邊來,如雪般不染塵的劍刃終於沒入人體,最後一汪血隨利落拔出的動作扯出細長的冰絲,又慢慢融進雲間,化為粘稠的雨。
謝信靴子被流淌的血液擦過,一旁蠢蠢欲動的妖獸低著頭發出陣陣嘶吼,想要上前啃食卻又畏懼那道劍光。
將渾身布滿孔洞與劍痕的屍體納入眼底,他難得露了些遺憾。謝信重新回到雲端,看著底下一擁而上吃人的妖獸,邊摸手腕邊思忖著,接下來得讓另外兩人走得體面些。
犧牲是應當的嗎?他沒思考這個問題,這毫無意義,他從不做自討苦吃的假設。
他只知道下手再沒分寸的話,欠下的四十九具布陣屍體可就難還清了。
謝信望向裂隙上空無邊的天。
畢竟嬌氣到連腐爛氣味都聞不得的合歡宗長老,也不該見這有礙觀瞻的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