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然的思緒逐漸放空,他看著河底的水草與石礫,有種靈魂都在遭受洗滌的輕盈感。這種抓不住虛實的縹緲令人想起雨天的火爐,淅淅瀝瀝的聲響被一面玻璃隔開,安逸又舒適地只想閉眼小憩。
0369體會不到,好奇地問:【到底是什麼感覺?】
洛星然頭疼症狀減輕了不少,心說沒想到相溫瑜還有健胃消食的功效。
他四肢彷彿泡進了一窩溫泉當中,不是提不上勁,而是全然的不想動,隔了會兒才幽幽回道:【四十五歲啃老族整天無所事事街頭閑逛卻能心安理得的感覺。】
0369:【……】雖然能想象出來,但應該完全不是一回事。
這把琴挺特殊,舒緩情緒以及幫人維系身心平衡的功效彰明較著。但相溫瑜能力不止於此,他純淨的靈氣足以壓制魔氣,這是很不可多得的天賦。
一曲結束,琴修沒問聽客感想,而是同樣看向窗外。
半透明的光蝶隨最後一個音符收尾而消散,躍動的河面眾目睽睽下再次成為一潭死水,漫無邊際的黑氣重新湧來,將清澈的水吞噬殆盡。
他說不上失望與否,嘗試次數太多,一切早已成了習慣。
相溫瑜重新轉過頭來,笑容一如往常,“這首曲叫《清音》,是天音附屬的低階譜子,能令人無思無慮不為世事所困。神意門至今最高造詣的鴻煊仙長便是天音一脈,但如今已過千年,以琴音控制人心的異術很少有人能精通了。”
“我倒是有所耳聞。相傳天音是天界曲譜,哪怕兩耳失聰的人也能聆聽。”
“的確如此。”相溫瑜指尖輕輕掃過琴絃,但許是未用靈力,弦動卻無聲,“天音是用心感受的。祖籍記載其可使無情人落淚,多情人無欲。”
洛星然多眉梢一抬,“相長老是想替林公子出氣,特地來讓我清心寡慾?”
他玩笑意味鮮明,坐在琴前的琴修卻認真解釋道:“不是的,我只是看公子似乎在為煩惱所困。只有上古樂器才能發揮天音功效,鴻煊仙長的琴在他羽化登仙當日便化為塵土,不複從前。資質也是修習天音的關鍵,再有靈性的琴失了主心,彈奏的也不過是尋常樂聲而已,所以公子不必擔心。”
人在世間,怎麼可能沒有煩惱。
洛星然視線掃過他,“說得這般詳細,也不怕相門主罰你跪祠堂。”
“不會。”相溫瑜搖頭,“天音一事並非秘密。神意門一直在尋找能學成之人,並為此不惜下血本。但這並非測潛能亦或是測道骨能萬中挑一的,因為天音所需的‘資質’並非奇經八脈,與尋常不同。”
“那看的是什麼?”
“沒人知道。鴻煊仙長遺留的手劄快被門內人翻爛了,也只能得來‘偶然’二字。”
聽上去和機遇一樣但憑緣分。
日暮西沉,上元節在即,岸上各色的燈被點亮,婆娑的樹影卻被骯髒的水面模糊,成了百姓與修士恐懼滋生的養料。
相溫瑜又奏了一曲,兩人走出畫舫,沿河慢慢往城內回。
主子與朋友相伴時,荷香盡量降低存在感,隔了幾米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頭。空氣中的潮濕感加重了,賣煙火的攤子早在大街小巷支了起來,也有小孩買了廉價的炮仗往地上摜,為寂靜的片區增加了一點活潑。
洛星然在鶴泉鎮見過修仙界的煙花,但不知這邊的是否與之相同,不由得向火光外濺的地方望去。
相溫瑜同樣看向傳來笑聲的角落,不知想起什麼,聲音平緩道:“後天城內有一場燈會,公子想看嗎?”
他身上有種不通情唸的青澀,和各種濃厚顏料融成斑斕灰色的謝信不同,是全然未經雕琢的白紙。
洛星然有些意興索然,用過來人的口吻道:“同樣的東西看了一百年,你也會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