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小貓咪!
小二客氣地離開後,洛星然把布老虎丟向對面。
謝信接過湊近鼻子,片刻後似乎分辨出了點什麼,眼睛緩緩閉起,道:“棉花裡的草藥全被磨成了粉末,我只能分別出冰臺、白蘄和夢子之類常見的民間草藥,至於其餘不同種類的仙草,你應該比我瞭解。”
在茶樓下跑遠的孩童們便是為了去搶這玩意,說實話,它造型做得很可愛,用料紮實工藝精良,放在市面上價格也定比普通布偶貴一截。
但按店小二的說法,它並非旁人所見那般難以獲取,至少鬼公願意拿給福怡軒的就不下幾十,全加起來不知得動用多少繡娘,看樣子燕倫今年是下血本了。
看著謝信把東西重新遞回來,洛星然再次掃了眼那四個字,將心中疑惑暫且壓下。
兩人成了走出福怡軒的最後一桌客人,外頭燈火滅了一半,雖說沒有嚴格的宵禁,但街上的人也早早散去,只剩街道盡頭的青柳巷還笙著歌。
洛星然對女鬼傳謠多少是有點好奇的。
他住過因死了人而租金廉價的房子,二十一世紀都難免導致人心惶惶的鬼怪之說,到了修仙界仍舊存在。
修士心中遠不比妖獸千分之一可怕的東西在百姓眼裡卻百般避諱,現實中沒見過鬼的真容,洛星然心想:修仙界的鬼是什麼設定?和聊齋裡一樣豔麗動人,還是和國産片裡一樣七穿八爛?
謝信彷彿會讀心術,看著他的後腦勺,出言道:“湛公子若是對自盡的女子心生憐愛,念頭大可消了。方才店小二所言雖不假,但你那好師侄早在謠言興起的第二日,便去青柳巷將她殘魂掐散得一幹二淨。”
男主自然有收羅訊息的渠道,洛星然抬腿往住處回,悠聲道:“謝公子這話的怨氣都燻著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那姑娘私定終身的情郎。”
“湛公子多慮了。”
“最好如此,我身邊可不留不幹不淨的人。”洛星然一哂,又問:“白天不是讓燕倫吃了癟麼,你什麼時候還能把人變啞巴了?”
“三流招數不算熟練,還要多謝燕公子願為我提供練手的機會。只是……話尚未來得及與他道謝,還被平白抽了一鞭,也是遺憾。”
說完謝信也輕輕笑了,似乎在為這種顛倒黑白感到愉悅。
“真會借坡下驢。這般惺惺作態可不好吧?”洛星然又戲弄起他來,“不過就算不熟練,也稱得上好用,尤其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
他上半身朝年輕的妖修斜去,拇指曖昧往那雙唇一蹭,“比如養的狗總說些我不愛聽的話,又捨不得打時,最好的方式只能是讓他閉嘴了。”
謝信順勢抿起唇角,那點凹陷下去的弧度似是在他指尖吻過,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分不清其中藏著的是真是假,“若湛公子願沏一杯茶,謝某便做湛公子的針和線。”
敬茶這種古老的拜師禮也就劍宗還在延續。
洛星然冷眼縮回,還未來得及反諷出聲,白日路過的街角乍地晃來一道黑影。
夜深後四周烏壓壓一片,空蕩蕩的道路襯得幾串紅燈籠有些陰間。臉戴猙獰面具的鬼公手握旗蟠,正同樣打道回府。
在這種場合偶遇可不是什麼浪漫鏡頭,洛星然只會覺得周圍溫度更低了,他朝那身披古怪服飾的扮演者揚了揚眉,頭回近距離接觸,便多看了幾眼,對方也朝他躬身行了一禮,衣服上的銅片叮叮作響,反著幽暗的光。
鬼公的出現最早可以追溯到千年前,那會兒各地陣法尚未普遍,有個小村落滋生了鬼。
相傳這鬼無惡不作,短短時日便讓所有活人閉門不出,饒是門上有一道縫沒糊,也會當晚慘死於家中。
食物不斷消耗,陽光瞧不見,再怎麼意志堅定也會精神不正常。
在這種暗無天日的恐懼侵襲下,陸續有人自盡而亡。然而一日屋外傳來打鬥聲,有人睜著布滿血絲的眼將窗子戳了個洞,本心死如灰,看見的卻是個面容醜陋的“人”正與惡鬼纏鬥,最終以惡鬼尖叫著化為灰燼的畫面收尾。
自那以後,鬼公就成了驅邪的代名詞。
祂被寫進書裡載入史冊,雖流傳到今日的版本不知帶了多少誇張色彩,但百姓愛聽,也願供奉。
洛星然收回視線,兩夥人就這麼擦肩而過。
他聞到一股和布老虎上相似的氣味,比之更為濃鬱,不由得引他回頭,誰知背後的人已經沒了影,獨留交叉口的一棵樹隨風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