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小事你們能解決,用不著我出面。”洛星然大話說完,揮手攆人。
開什麼玩笑,他又不是來工作的。好不容易擺脫了一個麻煩,還不想那麼快投進另一個麻煩裡。
他沒那個意思,弟子也就不多糾纏了。燕倫跟著從位置上站起來,沉沉的目光落在沒有動靜的屏風後。
他的慾念是真的,擔心也是真的,在宗門上下所有人眼中,湛晃之都是需要保護的存在。介於宗主的維護,外面沒什麼人敢當面招惹,但不乏有些不長眼的自尋死路。更何況經過短暫交手,這只黑蛟不好對付,可師叔的話不能不聽,燕倫走到門口,又掏出一張作廢的符,草草在背後寫了什麼。
洛星然接過懶懶一瞧,忍不住彎了唇。
他示意自己有數,打發掉一步三回頭的師侄,等外人動靜消失,拾掇好自己的男主才施施然從另一邊冒出來,半分不見外地去櫃中給自己挑了個勾著金絲的窯杯。
氤氳熱水倒上一半,薄薄的黃紙飄到桌面。洛星然託著腮,腰間別的扇子隨著動作微晃:“燕倫是不是挺有意思?被你欺負得自顧不暇了,還有功夫提醒我當心你。”
謝信手指一揚,桌上便只餘下一片灰燼。他淡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可是湛公子教我的道理。他招惹我在先,又何來欺負一說。”
“也對。”洛星然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起身把窗開了。
燕倫怕他休息不好,特地貼了幾個隔音符。
新鮮空氣隨樓下喧鬧的人聲一同湧入,他把茶澆進燃著煙的薰爐裡,看著裡面炸開的火苗瞬間熄滅,嘴角噙著溫溫柔柔的笑,“還好他沒碰著我。不然憑他方才能兩腿完好地出去,你這個月也不用吃飯了。”
謝信眼中還有尚未褪去的輕視,面上的訝異一覽無遺。他緩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就那麼無聲踱著步,如蛇影一樣來到洛星然在的窗邊。
整句話好像每個字都是普通的,可從那張嘴裡出來就被覆上了特殊含義,讓他有了一種沖動。
想要將面前歪歪靠著窗沿、借夕陽觀賞人世百態的青年高高推起,又想握著他的腳腕將他拽入角落吞吃。被奴役指使的屈辱與歡喜交疊,滋生著愛欲和厭欲纏繞,妄圖將那份驕傲撕碎,再重組成其他能佔為己有東西。
他也真這麼做了。他伸手撐住牆,正面角度瞧似是將人擁進了懷裡。
謝信眸色略深,“本想著他嘴髒罵幾句,我還那麼多也就足夠,還未來得及為那一鞭子計較太多。既然湛公子發話了,我晚點去斷了他的腿也不算遲吧?”
“本想著?”洛星然沒回頭,彷彿壓根沒察覺後面貼上個人,“謝公子還真是心善。若換人辱了我,下場可都不太好。”
風卷著細長的發絲掃在謝信唇上,讓他心口又出現了無可抓撓的癢意。
就跟不知什麼時候吞下個鈎子一樣,看不見的魚線掌控在青年身上,只百無聊賴玩兒似的扯一扯,就引起一片蠶蟲瘋狂的悸動。
可他等啊等,也不見釣魚的人提竿。反而洛星然一把推開了他,散漫道:“走了,下去逛逛。雖說這大街上的吃食和黃姨做的沒法比,但好歹有幾分新鮮勁兒。”
謝信身前一空,觸到的衣袋水一般從指尖滑落,那股縈繞的香也遠去了。他盯著青年瀟灑果斷的背影看了片刻,直到對方消失在轉角處,才抬腿緩緩跟上。
兩夥人幾乎前腳追後腳,店小二正埋頭擦地上的血,其餘客人拿了錢沒走多少,但也不敢大聲講話,搞得氣氛有些古怪。
這不在洛星然的售後範圍,他目不斜視踏入人潮,密不透風的推車和高矮胖瘦的遊客將空氣堵得停滯,只不過謝信走過的地方都涼颼颼,讓人禁不住感慨今年的秋來得真早。
賣藝人在旮旯唱曲兒,鐵匠在鋪子前敲器,胡餅店面團啪啪打著,熙熙攘攘。洛星然看見賣花燈的,捏泥人的,還有戴著頭花的點茶婆婆滿頭銀發,一面拍板吟唱一面叫賣罐子裡的茶湯。
這座鎮子還真被管轄挺好,燈山彩樓閃爍照耀,天還亮著就如銀河傾倒。
也是來得巧,老遠繡著虎頭的旗幟晃蕩,一群穿著五彩吉服臉戴面具的“鬼公”迎著鼓聲沿路拋彩團,裡頭裝的都是浴蘭節驅邪洗祟的藥材。
三三兩兩排著隊的人墊著腳接,搶到的還得對著旗子拜上一拜,說句道喜的話。
洛星然隨意一瞥,竟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影——荷香小小的個子正奮力往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攤位上擠,而隔了十來米,是手足無措、被人流推著往反方向飄的應蓮和月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