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一次出現還是在百年前,一紙契便是在他的見證下簽的。”謝通道:“所有人都預設他已經死亡,現在就算世上還有神運算元,也只是他的接替者。至於年齡、性別、長相,在什麼地方,從事什麼活計,更是無從追溯。”
洛星然眯起眼,點了點頭。
回味過來後他又覺得可笑,這麼說,神運算元不跟個煞星一樣?就彷彿地裡埋了個炸彈,沒人去碰時好端端的,但若有一天冒出了頭,整片土都會被掀飛。
“也沒那麼危言聳聽。”彷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謝信又說:“災難雖令人聞風色變,但某種意義上,它比某些當面是人背後是鬼的修士親切。”
洛星然大言不愧:“像我這種敢作敢當的可不多。”
前方一馬平川,謝信加快了車速,唇角一勾,承認道:“仔細想來,當初覺得你比薛松差勁是我的誤判,至少你沒有背後陰我一套,而是直接明著給我下套。但——”
洛星然懶得聽,擺手打斷:“道歉就不必了,太虛偽。”
謝信慢悠悠補充:“但不至於讓我悔過。”
不知戳中了哪個笑點,洛星然呼吸都亂了。等好不容易扶起腰,他氣息不穩道:“那怎麼辦?若是我這兒還有更大的套等著你跳,你還會覺得我比你師兄好?”
本來就沒什麼計劃,以後兩人目的各達一拍兩散了,說不定還真有他落井下石的一天。
過了會兒,謝信才跟著他笑了一聲。
他留給洛星然一個筆挺的背影,高馬尾被風吹歪,發絲掃過結實流暢的肌肉線條,“論情況而定。”
這是個無趣的回答,洛星然半躺回去,閑談到此結束。
說著快去快回的0369還沒動靜,他沒了逗弄的物件,還挺無聊。
很快道路變得寬敞,徹底離開了桃源村地界。山坡連著山坡,已經看不見那片茂密的桃林了,只剩下遠處青灰朦朧的重巒。
天黑前抵達鶴泉鎮不是難事,不知道手底下的三個使女這會都在做什麼。明天就是浴蘭節,荷香出發前把應蓮做的香囊放在了他的桌上,不過他沒帶,隨意掛去了床頭。
洛星然沒什麼講究,歷年端午也會在出租屋的隔間門上前用膠帶紙貼幾根艾草,至於用艾草洗澡之類的習俗是沒經歷過的——那得花好幾倍多的錢。
現在錢是有了,他手揣進兜裡,撚了一塊碎金出來,舉著在光線下晃了晃。
剛上初中那會兒很難找到要童工的,好說歹說進了家老破小的洗浴中心,旁人問了便用替親戚幫忙搪塞。某天清洗池子時瞥見紋身社會大老粗脖子上掛著一串金項鏈,竟然沒被水託浮起來,他可羨慕地看了好幾眼。
……要不他也打一條金鏈子戴戴?會不會太俗。
……話又說回來,合歡宗的打扮本來就挺俗,就像他沉甸甸掛金墜的衣服,完全是財不外露的反義詞。
陽光在高聳的樹幹間躍動,這麼望著,像給藍天添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深綠色水面。
在原始自然的氛圍中人很容易放鬆下來,洛星然活躍的思緒也漸漸沉澱,慢慢放空,愜意地趴在窗沿上眺望風景。
他聽見遠山裡陣陣鳥鳴聲,探出頭打算瞧瞧這修仙界的鳥和現實中有什麼不同,然而脖子還橫在框裡,又整個虎軀一震,沒拿穩的小金塊順著掌紋滾下去,在車轍和馬蹄聲下發出沉默的聲響。
嚇到他的不是別的,而是窗戶框與踏腳梯之間落的一抹灰白。
這兩日的經歷不多,他唯一惦記的就是被阿斂死抱著不撒手的布。因為好奇裡面裝的是什麼,所以次次都要瞧幾眼,幾乎只是一個餘光,他就認出那塊熟悉的東西正在與馬車共進。
人骨?腐肉?
不能怪他,實在是林子裡的屍體帶來的沖擊過大。
洛星然默默做了個深呼吸,花半分鐘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將手伸了出去。
意料之中的駭人畫面並未出現——他看過鬼貼著高速移動的車窗的恐怖漫畫,以為阿斂也是如此。
但就眼下所見,只是那件被一直抱著的布留下了,至少他環顧一圈,沒在車外看見前不久剛與他們揮手作別的小小身影。
而接觸到體溫的一瞬,沒什麼重量的布已自行攤開,彷彿得了鑰匙的魔盒。
他先看見半透明的淡粉花瓣,其次是圍成一圈發亮的虹色。盛開的一枝桃花安靜躺在其中,定格於最漂亮純淨的花期,散發著一股沁人心脾的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