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還在鍋裡暖著，等到桌邊坐下，留再堂屋內端茶遞水的小花扭捏地端著小馬紮窩去了洛星然腳邊，期期艾艾道：“仙長哥哥，你們下午還要出去轉轉嗎？我可以給你們帶路呀！附近哪裡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
洛星然抿了口茶，被飄在面上的碎屑糊了一嘴，幹脆重新把杯子放下來，“不用，下午我們就離開。”
小花肉眼可見的頹靡了，“啊……這麼快。其他仙長過來都會待挺久的。”
“那是他們沒小道君聰慧，看不出個所以，就耽擱久了。村上的那棵桃樹沒救了，等你爹回來讓他把供桌挪回家吧，還省了風吹雨打。”
他說完，聽見長長一聲嘆息。
村長夫人端著盤子出來，將一大盤土雞擺上桌，“我家老頭子成天到晚惦記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魘住了一樣。還有天晚上……是處暑那天，村子裡大夥兒白天去清蟬，晚上到家都累了，我睡得早，半夜他突然從床頭坐起，神叨叨地說他聽見山神和他搭話哩。我看呀，都是做夢夢到的，假的也給他當成真的了。”
洛星然好奇問：“他跟沒跟你講夢裡的山神說了什麼？”
“不知道。”夫人放了盤子，又轉身去盛飯，“咱們做夢都這樣，夢裡記得清清楚楚，醒來眨眼就忘得一幹二淨。我笑他老糊塗，他還說是天機不可洩露，讓我小心點說話呢。”
她說完後看向兩人，很自然問起來，“仙長們喝酒嗎？都是自家釀的。”
洛星然寬泛道：“可以嘗一些。”
夫人連忙讓小花去取，空檔裡說了幾句釀酒工序，提到每每春季，村上的男人都要掄竹竿去打桃樹，打也是有技巧，不能莽打——女人則撐著袋子籃子在樹下接，落在地上的都被拿去洗洗烙花餅。可惜時節不對，若是下次開春再來，定要專程讓他們嘗一嘗花做的甜餅。
陶罐帶著地洞的潮冷，小花笨手笨腳地端來，又從櫃子裡拿了酒盞，還想坐回自己的小馬紮，被她娘倒退著拽走了。
本以為會四五口人圍著一張桌子，沒想最後只剩下他和謝信。
少了張聒噪的嘴，周圍安靜得鳥鳴都不剩，遠遠隱有旁戶說笑聲響起，洛星然托腮看了會兒男主拿刀撬封泥，閑談道：“謝公子在外遊歷那麼久，應當沒少受邀進門做客吧。”
謝信說：“偶爾會有一兩回。”
“聽聞過你大名的會主動為你提供食物和住處，拿你當恩人看的百姓更會拿家中最好的招待你，”洛星然聞到了清甜酒香，忍不住動動鼻子，“但你都一一拒絕了，因為承悅星君教導你那是你本該做的，是青雲劍宗弟子的義務。”
“話都讓你說了，還要我說什麼。”謝信笑了一下，“那湛公子不妨再問問現在的我，是否繼承了當年的愚鈍。”
他給兩個陶盞添了酒，端起其中一個，示意洛星然自取。
酒這東西上一世是不沾的，因為他隨時待命，風餐露宿，需要保持頭腦清醒。重生回來後藉此消過愁，然覺功效不過寥寥，只是徒勞解悶罷了。
“哈哈哈，這麼無聊的問題才不需要問。”洛星然往後一倚，普普通通的小竹椅硬是給他靠出了美人榻的味道。
不知這酒多高度數，他沒來修仙界時只喝過啤的，最高不過七八度，若是在這兒醉了鬧笑話，說不定是要掉腦袋的。
他鬆散地執筷，在剁碎的雞塊裡挑挑揀揀，夾出一塊土豆，“大魚大肉吃慣了，這種精心做的反而沒有烤的香。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若是晚上到不了鎮上，不如去林裡打只野雞回來？你昨日做的烤魚味道就還行。”
謝信反問：“合歡宗何時請不起廚子了？”
“術業有專攻而已，對於現在的你來說狩獵才是強項吧。”
洛星然笑得眼都彎了，絲毫沒有在貶低人的自覺，看謝信不爽就高興，一如既往伸手去摸他的頭。但好像謝信並沒有什麼抵觸，也可能是善於隱藏慣了，臉上依舊清清淡淡。
洛星然的注意力短暫集中在掌心下幹燥的發絲上，還是毫無變化的刺囊手感，比不上摸鱗片時千分之一的美妙，正尋思是否暗地裡得調點藥給人補補營養，卻不料拇指一蹭，蹭到了個硬東西。
嗯？
他下意識反複摸了兩把，還納悶著，卻聽急促的悶哼和接連乒乓動靜。
原本好端端舉在少年手裡的碗掉在地上，隨著謝信的抽身飯灑了一地。
半米間隔瞬息被扯成了兩米遠，避洪水猛獸般的閃躲讓氣氛莫名劍拔弩張。
同樣怪異起來的，是謝信突然漲紅的脖頸，和那雙因心煩意亂導致稱得上瞪視的眼眸，裡面沒了往日的平靜，彷彿藏著吸引人深究的迷霧。
片刻後，洛星然回過味了，氣定神閑道：“哦——謝公子，你什麼時候長新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