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凡俗界,皇城。
今日同往日無甚分別,在人皇賢明的統治下,百姓衣食無憂,懷裡揣著充裕的銅板,手上提著飄香的肉餅,來往見了熟人大方熱情地相邀家中一聚,面上蓋著厚重的喜色,不見絲毫悲愁。
便是打小孤孤單單的乞丐也能在今時穿上普通無補丁的衣裳,拿著肉包子填飽自己的肚子,靠走街串巷給人拉車送貨賺些銅板,還能去學堂識個字,租個遮風避雨的小屋子。
沒人再歧視女子了,都是一代代女帝和一代代奮起向上的女子們的功勞。
她喜歡這樣安寧有盼頭的日子,日日拿一銅板去寺廟向仙神祈福,願陛下萬歲,願盛世永在,願天下女子皆能站著活。
今日剛從寺廟出來,正打算去找些活計賺錢,忽聽一聲驚雷,她抬頭遙望,見烏雲滾滾來,不妙的預感自心頭狂奔而出,直沖腦海。
她聽著止步遙望天邊的百姓唸叨“要下雨了嗎”,“俺得趕緊回家收衣去”,“可算下雨了,之前還擔心今年會是旱年呢”等等,心下愈加發慌,汗毛跟著倒豎,腿腳卻僵立著不知動。
隨著烏雲緩緩靠近,周圍百姓或悠哉或期盼的聲音逐漸變得不安惶恐,只因她們的眼終於看清了烏雲的模樣。
那哪裡是烏雲啊,明明是醜陋的魔,是魔來襲了!
祥和的皇城轉瞬覆上一層暗影,兵甲踏地的聲音,周圍人喧鬧恐慌的聲音,以及魔發出的刺耳尖嘯,充斥了她的耳膜。
她的腳終於知道動了,帶著呆傻的主人順著人潮向自己的小屋跑去。
進了屋就安全了?不一定,但總比待在外面強。
她知道凡間有駐留的仙,陸地神仙會保護凡人,她們的陛下和將士們也會保護凡人,只要她們把自己藏在屋子裡,不在外頭添亂就不會出什麼事。
這樣的想法不止她有,眾多百姓亦有,所以她們雖慌亂,但不至於絕望,不至於腦子不清楚,秩序依舊存在,局面只是微起波瀾,而非沸騰。
直到……
鋪天蓋地的魔像是雨點一樣砸下來,模糊的血肉混雜著尖叫哀鳴飛濺得到處都是。
天塌了。
這是她的第一個念頭,也即將是最後一個。
她的腳像是被藤蔓纏住一樣動彈不得,她仰著頭與鋪面而來的魔對視,魔撕裂著嘴,漆黑的尖牙上纏著肉絲,它不會說人話,她卻能感覺到它的愉悅。
要開飯了——
瀕死的瞬間,人真的是空白的,連恐慌都驚駭得消失不見。
有一瞬,她感覺自己被嚼碎了。
但下一息,她又活得好好的,“雨點”並未落在她的身上,而是靜懸在空中。
她眨了下眼,魔爆裂開,墜在地上,成了一攤攤爛泥。
得救了。
她癱坐在地,順著直覺扭頭望去,只見玄衣女子淩空而立,持一把青峰,獨自面對那漫天劣魔。
耳畔響起仙人冰冰涼涼、無甚情味的聲音。
“玄女峰第九十九代弟子鐘羨兮在此,將竭盡全力護皇城百姓性命無虞。”
說著,她丟擲一個陣盤,陣盤金光耀耀,被金光沾染的劣魔瞬間悽厲消亡,同時金光形成罩子,罩住皇城。
未等百姓鬆口氣,抒發感激之情,劣魔自發獻祭,在幕後黑手的揮移間,汙黑的潮水真真正正遮天蔽日,向金光法罩訇然砸來。
百姓面露絕望,僵立著直面死亡與毀滅。
然而出乎意料,黑潮在觸及金光的剎那便消融蒸發,莫說砸破罩子,竟是連碰都未碰著。
百姓立刻扔了絕望,驚詫不已,再看淩空而立的仙子時,眼中已盛滿信服與希望,感激聲此起彼伏。
癱坐在地的她慢慢站起來,敏銳地感覺到某種無形之物自百姓身上飄出,向仙子彙集而去。
不等她堪堪恢複運轉的大腦想出個所以然,就見上方傳來兩個男人的聲音。
一人說:“雕蟲小技,以為區區陣法就能阻礙本王了嗎?”
另一人道:“區區陣法的確阻不了閣下,但本尊可以。”
莫名其妙的,一個渾身漆黑、外表俊朗、雙眼通紅、披頭散發的男子與一個看著仙風道骨、玉樹臨風、白衣飄飄彷彿純潔無瑕的男子在百姓頭頂對峙。
像是話本子裡仙魔對峙的場景,就是讓人覺著兒戲,剛剛面臨危機時的緊張感被這詭異又好笑的場面沖擊得不剩什麼,她只覺荒誕和草率,像是一出精心設計的戲因為意外被打亂節奏,只得把戲子匆匆推上臺表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