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來講,酒店主營食與住,次營與顧客需求相關的各種服務。住,各有風格特色且大多定型,難以創新改變。顧客需求多種多樣,大抵不出娛樂、私密空間、美容保養三類,這些功能性設施與服務各大酒店皆有配備,拉不開多大差距,除非有獨一無二的新科技支援。
如此只剩下‘食’仍有提升的空間,但問題是世界級廚神被頭部酒店和飯店以及大資本與皇室貴族包圓,不會來帕吉裡就職,稍顯遜色的廚王頂層酒店無一有缺,不過數量有差異,實力差距可忽略不計。
這般如一潭死水的情況下往往出奇者制勝,或者說敢於嘗試者方能破局。新生代憑一股沖勁兒闖進賽道,本身是從無到有地創業,樂於高風險高收益,不怕失敗亦無甚可失去,自然敢於嘗試。而老前輩固守基業與傳統,不善冒險,又不想被後浪拍死,擁有太多便貪得怕失,於是進退維谷。”
前臺聽得兩眼發直,腦袋有點昏沉,她下意識想通知經理,沒想到經理早就來了,站在她側後方不知聽了多久。
無縈自是注意到經理的存在,她說了這麼多就是說給她聽的。
男權社會,女性想走正道位居上位,其個人資質與運道絕不可能低於同等級男性,略高或遠高才是正常。
她相信對方能夠拋棄身份地位的偏見與輕視,作出當下最正確的判斷。
如無縈所料,打扮得一絲不茍的分店經理不像她外表表現得那樣嚴肅淩厲,相反她很寬和知禮,請無縈三人到會議室一談,態度不卑不亢,不論其內心有何想法,起碼面上的尊重是給到位了。
無縈泰然自若地跟隨經理的指引前往會議室,身後跟著絲毫不覺此事發展奇怪,臉上明顯寫著“自豪”倆字的顧在歡,以及心情複雜的王姐,她不禁懷疑路家的服裝産業是明面上的幌子,實際上是搞服務業,不,搞傳銷的……
等聽了無縈對酒店改革的建議,這個懷疑在加深與變淡之間搖擺不定,實在是這個建議未免過於荒誕接地氣。
連對面擺著撲克臉的經理都洩露出幾許錯愕。
“您是說……家味兒?”經理聲音略顯飄忽,語氣充滿不確定。
無縈點頭,在對方隱含失望的注視下,不疾不徐地作出解釋。
“當物質高度發展到一定層級,一切皆可用金錢量之,必會催生空虛,進而追求精神上的滿足,就像某些富可敵國的大佬不喜城市的喧囂,嚮往自然風光與鄉野田園。
時代本身亦然,長久的金錢物質至上必會促使此長彼消,失去平衡,精神匱乏不可避免成為常態,無關貧富,如同慢性隱性的絕症。人們自發尋求精神良藥,又沒有大佬歸隱山林的底氣與閑逸,便只得娛樂至死。”
聞言,經理的神色逐漸鄭重起來,她沒有出言打斷,和之前的前臺一樣豎起耳朵認真聽。
無縈卻未繼續輸出觀點,而是反問:“敢問經理,您認為酒店的本質是什麼?”
酒店的本質?經理下意識想回答——為上位者排憂解難,彰顯上位者檔次逼格。
答案冒出的瞬間她意識到問題所在,酒店的附加價值已遠遠高於其本身自帶的基礎價值,如無縈所言,主營吃住,次營服務才是正常狀態,現今各大酒店完全是顛倒的模式,酒店成了一種逼格標誌,一種風雅高貴的名利場,充滿了利益與算計,被金錢所異化。
通俗點說,現今的酒店以提高物質滿足為本,忽略了對精神的呵護,客人不一定住得舒適吃得舒心,但有吃有住,各種優質的附加服務外加品牌的格調大多能滿足他們的物質和生理需求。
誠然,這些服務所帶來的一時娛樂和事業發展能夠短暫填補精神空洞,卻始終是治標不治本,興奮過後仍是空虛。
當然最重要的是,在迎合上位者利益需求這條路上,帕吉裡已經走到頭了,沒有晉升空間,除非換賽道,否則被拉扯下去只是時間問題。
可見“家味兒”這個看似荒謬的提議不是無的放矢。
家,理應如前人所言舒適、溫暖、親切,是疏解疲乏,釋放自我的地方。
怎奈這個時代情感受金錢制約,無數人從知事起就開始為生存奔波,為爭那一分一毛鬥得頭破血流。
家裡溫暖?每天清早出門,家裡無人,每天深夜歸來,家人已昏睡在床,再有親情羈絆也敵不過日複一日形同陌路,非他們所願,只是奔波勞碌的人沒有閑工夫停下來與家人多說幾句話,且很多時候家裡也是戰場。
此外,若單以擁有住所定義有家,那麼絕大多數人都是無家可歸,是最可憐的無根浮萍。經理同樣是其中之一,她至今沒攢夠買房的錢,又不願簽奴隸契約向資本家貸款,便只能當租客。當代租客向來是極度渴望能有個家的。
以此為前提,假如有一個地方能滿足人們對家的幻想,能夠有效治癒“精神空洞”,能不需要付出剜肉放血的代價,那麼這個地方必將成為大眾心中的聖地。
毫無疑問,這條賽道順應大眾之勢,與時代需求一致,縱會因自降逼格,脫離團體而遭排擠打壓,但未來之路寬廣綿長,絕非在老路上死磕到底能比。
有限的未來與無限的未來擺在眼前,選什麼不言而喻。
何況經理總覺得這位年輕的女士話裡有話,似乎並不單單是換賽道那麼簡單……
心中有了決定,經理不免思考起利益置換的問題。她和帕吉裡該付出什麼代價換取這個變更賽道的機會?
看穿她的想法,無縈眉眼淺彎,真誠道:“我需要一個不大不小的後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