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複的呢喃因他的打斷而短暫停止,他正匪夷所思之際,耳邊又傳來溫斯爾的低語。
“我忘記了很多東西,不是因為我想忘,而是她們不想讓我記得。”
“她們說,這樣是為我好。就像當初說父親的死,也是為我好一樣。”
“奶奶說,我開心的話,媽媽就會開心,所有人都會開心。我痛苦的話,媽媽也會難受,所有人就會害怕我,遠離我,所以我必須……”
溫斯爾喉音幹澀,話語止在這一瞬間。
瞿向淵下意識地垂低腦袋,去瞧看溫斯爾圈在自己腰間的手。
和某個晚上相似的模樣。溫斯爾將口鼻埋在他頸間,試圖尋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港灣,急促的唇息慢慢平靜下來後,才鼓起勇氣繼續開口:“……必須像個正常人一樣。”
“要不停地對自己說,我是個正常人,正常人怎麼做,我也要怎麼做。”
“她們說的。”他又稀裡糊塗地重複了一遍。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他曾經很期待這份親情,所以自幼乖巧,齊婉英說一不二,只是後來長大了,才發現有些東西是假的,對他的寵愛也不過是想作出來給別人看罷了,否則怎麼會因為自己長孫所謂的精神疾病就將人囚養在偏僻的別墅裡不聞不問。
哪怕是維持著虛假的親情關系,誰也不去撕破這張假惺惺的紙,他都不會在意,可偏偏這其中摻雜著多層利益關系,關乎於他母親的逃避,關乎於他父親的死。
當他鼓起勇氣去詢問齊婉英時,對方的沉默已經告訴自己答案了。
齊婉英不在意齊川的死,自然也不會在乎他的想法。
她的眼裡只有錢權名利,孩子都是斂財握權的工具,沒有什麼親情可言,可他依然想要忽略這層虛偽,從她身上找到愛自己的證據,但到最後也找不到一點兒。就像當初瞿向淵對他示好時,他也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到零星半點在意自己的證據,兜兜轉轉過後,因為瞿向淵那晚的主動靠近,他以為自己終於有人愛了。
當瞿向淵說出“你就當我沖動了”的話時,他原先也逼迫自己不要去在意,因為他知曉對方就是這樣嘴硬的人,可是他卻再也做不到不上心。
因為是瞿向淵,所以他沒辦法釋懷。
瞿向淵身軀微微繃緊,對方的話音像一股寒冽的熱流,鑽進耳內,如何都揮之不去。
“你別像她們一樣,你不要像其他人一樣……”
“害怕我,丟下我,遠離我……”
“溫斯爾。”瞿向淵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兒,趕緊喚聲止住對方的話語,手也不自覺地抬起,裹在溫斯爾的手背上。
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的瞿向淵,盡管後悔自己動作比腦子快,也沒有再收回手。
他嗓音變柔:“我沒有要遠離你。”
“我先前對你說的那些話……”瞿向淵話音停頓,猶豫片刻後,還是說了出來,“不用當回事兒。”
他沒有忘記一件事兒,曾經的自己也用虛情假意去靠近過溫斯爾,讓這個男孩兒産生原來也會有人在乎他的假象。不論是齊婉英,還是曾經的自己,都是一樣的。
他想自己應該是後悔說出那樣的話了,哪怕是隨口一說,哪怕是咄咄逼人,哪怕是習慣性地和溫斯爾爭鬧,逞口舌之快,什麼時候都可以,就今天不行。
他今天不能對溫斯爾說那些話。
“我只是——”難以名狀的苦澀在心尖翻湧,瞿向淵習慣性抬手,在眉間面板碾壓了好幾下,“今天發生太多事情了,沒顧及到你的情緒。”
他將手收回,無措地跌回身側,半握拳頭又松開,反複好幾回,最後重新握住溫斯爾在自己身前的手。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