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從前父親做錯事兒以後,她是怎麼罰他的。在十歲以前,溫斯爾一直都以為父親只是個華爾街幹投行的普通職員,直到他被接回國內的第五年,還是第六年,齊婉英強行將他帶來鷺陽的齊宅時,溫斯爾才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家族最真實的生意門道。
鷺陽這個國內唯一賭場合法,槍支半民用的城市,背後暗藏多少搞黑灰産業的利益圈子與家族,數不勝數,更難以挖掘,姓齊的這家是其中之一。
也難怪母親在父親去世以後,毅然決然地兩只腳踏入政壇,躲避這些所謂的商業世界。
“注意力集中,習慣了以後很好上手。”
“來,繼續。”
溫斯爾稍正了正位置,將重狙往肩峰位置挪了點兒,眉心下壓,集中注意力往遠處的白點瞄準。
又是連射了數發。
終於最後一發穿過圓點中央,假人後腦霎時炸出一大片白絮,子彈穿透力極強的慣性瞬間將假人上半身往後按倒幾乎九十度傾斜,下一秒,繚繞在半空的白棉花裹著一陣風緩慢又淩亂地落下地面。
“不錯。”
齊婉英這才意味深長地給予了他一個贊賞的笑容。但遲遲沒讓他放下重狙,溫斯爾也識時務地不自作主張。
許久,齊婉英才發話:“昨晚怎麼突然提前離開了?”
溫斯爾毫不猶豫地回應:“身體有些不舒服。”
“林助理的電話不接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樊遠的也沒接。”
“手機沒電了。”
溫斯爾的解釋溫和得沒有半點兒對嗆的意思,但話語間隱隱透著股不服氣。
“斯爾,”齊婉英話音輕頓,又道,“你知道昨晚誰在嗎?”
顯然,溫斯爾並沒有快速反應過來她這句話的意思。
“你父親生前最好的朋友。”齊婉英目光深沉地凝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落回遠處的假人身上,“自從你父親去了美國以後,他們就一直沒再見過。”
“他一直很想知道,他的兒子長什麼樣兒。”
“有許多人都好奇,齊川的孩子,和他年輕的時候長得有多相像,性格也是否相似。”
溫斯爾這回算是聽出來她的意思了。這個暗示過分明顯,明顯到不顧周圍其他人的在場,包括樊遠。
他們想要從這個未被公開過的孩子身上,找尋齊川的痕跡,或者說……是想查探溫斯爾是否有資格繼任齊川曾經的位置。
也不管溫斯爾本人是否同意。齊婉英將一家之主的地位在他面前展露得一覽無餘,又同他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去壓迫樊遠的方式,何其相似。
生長在相同的環境裡,不可能不被同化,只是程度不一樣罷了。
溫斯爾沉默著沒繼續回應。掌心壓在重狙槍上,握得指腹泛白。
昨晚說是普普通通的一場“不太重要”的展覽晚宴,說到底還是有意無意地試探他夠不夠資格“回”到這個家,有沒有份量進入這個利益圈子,並不在乎他的想法,也似乎不再在意他父母的過去與溫至雅沖突的政治背景,以及他所謂的人人皆知卻閉口不談的精神疾病。
“放下吧。”
溫斯爾收到指令,微微繃緊的身軀才放鬆下來,把槍放下的瞬間,簡直如釋重負。
樊遠見狀就要走上前檢視溫斯爾的情況,又被齊婉英一個眼神壓了回去。
溫斯爾將兩人的細微表情變化都收回眼底,神色不驚地動了動右肩,被重狙壓到發麻的右肩讓溫斯爾沒有很快地感受到肩膀傳來的痛感。
“斯爾,我想你應該清楚,你父親為什麼死前要將那些東西冠於你的名下,而不是你母親。”
是麼?他的父親是這個意思麼?
溫斯爾腦中叛逆的想法一閃而過。
父親去世時,他才五歲,不諳世事的一個小孩兒而已,他起初並不是沒有預想過這樣的情況,只是後來他知曉了真相,才明白父親的用心良苦,他自始至終都認為,父親是為了保護他們母子,才會提前做出這樣的決定。
齊婉英這番話傳達出來的意思,讓溫斯爾更加確信一點,她並不瞭解自己的兒子。齊川被她送去美國給家族當洗錢工具,最後為了保護溫至雅和溫斯爾,自己去送死的時候,她就應該明白自己已經玩脫了。只是十多年過去了,她依然不相信這個事實。
她還要培養第二個齊川,昨晚是對溫斯爾的第一次試探,結果他給她來了這麼一出,讓她顏面盡失。要說不生氣,可能性幾乎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