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餘舟目光落在莊舍人的起居注上,忍不住嘖了一聲。
他這一聲並非故意,他自己甚至都沒意識到,只是心裡對這說法不以為然,便下意識從嘴上表現了出來。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這一聲“嘖”發出的時候,正是殿內寂靜之時。
於是,霎時間十數雙眼睛都瞟了過來。
餘舟看到莊舍人筆尖頓住,下意識看向他,見他也正看著自己。
“怎麼了?”餘舟小聲問道。
莊舍人看著他,幾不可見地朝他努了努嘴。
餘舟慢慢轉頭看向另一側,這才發覺眾人的目光,頓時出了一聲冷汗,嚇得險些從椅子上摔下來。
“餘舍人,你方才說了什麼?”路知南問道。
“我……臣……”餘舟一臉惶然,被旁邊的莊舍人悄悄捅了一下,才慌忙起身朝路知南行了個禮道:“臣不曾說什麼。”
路知南看著他,問道:“你可是對吳尚書所言有不滿?”
“臣……”餘舟垂下了腦袋不敢看對方,目光不經意落在了莊舍人的起居注上,那裡赫然寫著吳尚書方才要求對裴斯遠“嚴懲不貸”的話。
那一刻,餘舟心中不由湧起一股莫名的勇氣,他開口道:“回陛下,臣聽吳尚書說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家家戶戶閉門不出,臣……想提醒吳尚書,或許是他早朝出來的太早,路上才沒人。臣來得晚,路上很熱鬧。”
吳尚書聞言面色鐵青,大概是沒想到餘舟一個黃毛小子竟敢與他叫板。
他哪裡知道,餘舟只是有一說一,壓根沒敢往叫板上去想。
就算他想,他也不敢啊。
“所以呢?”路知南問道。
“所以?”餘舟一怔,沒想到還有所以。
他也不敢抬頭,生怕一抬頭自己就嚇得出不了聲了,於是繼續垂著腦袋,道:“臣這麼膽小的人……聽了此事都不害怕,只覺得暢快!那賊人夜半縱火,要燒死臣,若非裴副統領重重懲治了他,將來指不定多少人有樣學樣,要燒死……旁人呢。”
他原本想說有人要燒死他,說到後來難得機靈了一下,改口說了旁人。
“屆時……”餘舟盯著自己的腳尖,小聲道:“屆時這家燒完了燒那家,那京城成什麼了?豈不成了灶膛?”他這話還是跟裴斯遠學的,算是現學現賣了。
“一派胡言!”吳尚書怒道。
餘舟縮了縮脖子,不敢吱聲了。
他方才只說了這麼幾句話,就緊張地出了一身冷汗,貼身的裡衣都被汗浸濕了。
“餘舍人說話真是有趣得很。”路知南失笑道。
餘舟偷偷抬眼看向他,見他面色溫和,與平日裡差不多,看不出別的情緒。
“說起來,裴副統領也是為了你才當街動私刑,你還有什麼想替他說的嗎?”路知南問道。
餘舟聞言心道完了,路知南這話是不是有點陰陽怪氣,他是不是嫌自己多管閑事,吃醋了?
餘舟心念急轉,在跪下磕頭請罪和繼續掰扯之間猶豫了一下,咬牙選擇了後者。
話都說了一半了,躲也躲不掉,不如都說了。
“陛下!”餘舟被朝臣們盯得緊張不已,索性破罐子破摔,走到路知南對面跪下,將屁.股對向了朝臣,眼不見為淨。
他這做法屬實有點掩耳盜鈴了,不過竟也稍稍有點效果。
如今只面對路知南,他果真不像方才那麼緊張了,除了手心和背上一直冒汗,身體還微微發抖之外……
“餘舍人?”路知南見他跪下之後大半天沒說話,便喚了他一句。
餘舟將心一橫,原是想著將餘承聞給他寫的那頁紙趁著這個機會背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