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支援離婚,也許是因為他們離婚之後對我們的生活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宋翹突然開口,“她們不一樣。”
其中受影響最大的應該是吳冠美。吳冠軍和吳冠麗都住杭州,只有吳冠美在開韶,她需承擔照顧兩老的任務,但決定卻是吳冠麗下的,她沒有話語權。這些年宋翹逐漸看明白了,這個家不止在剝削吳老太,也在剝削吳冠美,包括她自己。她也曾下意識把照顧吳老太的任務分配給吳冠美。
延續了幾十年的家庭環境就像一團亂麻,越解越緊,越纏越亂,除非誰有魄力,能一刀剪了它。
離婚的事這樣不明不白地落定,宋翹心中不是滋味,而吳冠麗和魏祺已經啟程回杭州了。
魏祺走後,宋翹再難找到出門的理由,就這麼被困在家中,有時陪吳老太說說話,有時坐著看一下午的書,時間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她不得片刻自由的時候。
宋翹想喘口氣,便下樓到修車鋪,給宋發遞遞扳手,舉舉水槍。髒汙的事,宋發也不讓她幹。
修車鋪前些年生意好的時候,宋發還帶過幾個徒弟,後來不景氣了,留不住人,只能一個人幹。現在店裡來的也都是多年的老客戶,宋發一聽輪胎碾過地面的聲響,便知道是誰。
沈青川來的時候,宋發正鑽在車底,宋翹蹲在車前遞扳手。
宋發聽到陌生的車輪聲,從車下探頭看了一眼,趕忙滑出,走到車窗旁,等車窗搖下,說:“你的車我這修不了,你還是到專門的修理店去看看吧。”
宋翹聽到這話好奇看了一眼,她不熟悉汽車品牌,但看外形確實不是常見的車。
車主推門下車,穿著正裝襯衫和西褲,一副精英打扮,他打量了一眼宋發,維持了冷淡與風度,開口問道:“請問這裡是宋翹家嗎?”
提到宋翹,宋發反而拘謹,他這副模樣,不是一個體面的父親,他將手在圍布上搓了又搓,問:“你是?”
“我是她同學。”車主答。
宋翹這才看出來,是沈青川。他模樣沒怎麼變,但氣質淩厲了許多。
“爸,是我同學。”宋翹也不忍宋發繼續熬這苦刑,走出來解圍。
宋發應了一聲,鑽回車底去了。
沈青川看著宋翹,有一瞬愣神。
天熱,宋翹紮了馬尾,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 t 恤和一條格子長睡褲。與沈青川記憶中一模一樣。
“你找我?”宋翹問。
沈青川自覺失態,輕咳了聲以掩尷尬:“抱歉,剛開完會,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要開同學會,大家都沒你的聯系方式,我好像聽你說過住址,就來碰碰運氣。”
“同學會?”宋翹不記得有沒有和沈青川提過家庭住址,但同學會唐弋好像提過一嘴。
“週六晚上七點,在開韶國際。”沈青川說。
除了林雲之外,宋翹與其他高中同學沒有聯系,也沒有要參加同學會的理由,於是回答:“我就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點。”
沈青川想過可能找不到她,但沒想過她會拒絕。畢竟他親自來了。
他臉色未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這麼多年都沒有你的訊息,大家都很想見你。”
宋翹不知道他口中的大家是誰,是高中時期那些跟風傳謠的,還是旁觀看熱鬧的,她不關心他們。
沈青川見她沒回應,略一低頭,解起袖子上的扣子來,解完又將袖口往上折,露出腕間的手錶,奈何宋翹也不熟悉手錶品牌。
見宋翹面無波瀾,沈青川越發不甘,問:“如果是我邀請你呢?”
他的眼神與其說是期待,不如說是帶著壓迫感,讓宋翹有些畏懼。宋翹退了一步。
沈青川本想往前一步,突然停住了。眼前的宋翹就是十年前的宋翹,看似冷靜成熟,實際卻是怯懦膽小的。他記得她這個警惕不安的眼神。十年前的他見到這個眼神時想保護她,而現在,他卻覺得失望。這十年,他無數次想起宋翹,想象她更加成熟更加自信更加成功的模樣,因此才拼命努力,為了再次見面時不被她看輕。
然而,這十年,宋翹沒有任何變化。
這讓他像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