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煜呈再次輕按她的肩膀,把她穩穩扶回床邊坐下,輕聲勸道:“你先安心把這針水打完,小姨那邊我去說。”
柳芮眉頭緊蹙,滿臉執拗,聲音不自覺拔高:“你不能告訴我媽我發燒的事。”說完,伸手扯了一下輸液管。
賀煜呈見狀,趕忙攔住急著在扯輸液管的人,皺眉勸道:“小心點!剛換針你疼成那樣,再折騰又得換手打了 。”
她心急如焚,深吸一口氣,努力鎮定,語氣急促,再次重複道:“你必須按照我的說辭為準,一個字都不能錯,就得按照我的版本說。” 說到最後,她直視他的眼,彷彿要用眼神將自己的要求刻進他心裡 。
兒時的默契,讓賀煜呈瞬間明白柳芮心思,無奈點頭應下。看著她緊張又強裝鎮定的樣子,他不禁感慨,多年過去,她那些小心思還和小時候一樣,每次都強硬地要求他幫她瞞著柏婧一些事。
柏婧是個事業心很強的女人,她從前很少管柳芮,每次柏婧打電話給柳芮,他都在邊上,他發現柳芮有時會騙她媽媽,營造一種“乖女兒”的形象,他每次都要笑她“撒謊精”。可是,他每次也沒有真的去戳拆她,他知道柳芮是想她媽媽了。小時候,她說,“只要我乖乖的,表現好的話,媽媽一定會把我帶在身邊。我現在就是沒有表現好。”那時,賀煜呈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是說,“我媽媽也不愛我, 我的媽媽都被你搶走了。”那會,他是想告訴她,“我的媽媽,也是你媽媽。”可是,柳芮誤會了,她哭著說他冤枉她,她要向清原阿姨告狀。
在回家的計程車上。
柳芮的身子微微側向賀煜呈,從包裡掏出一張便簽,遞到他眼前。他湊過去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鬼畫符似的,他居然看懂她了,只要圍繞“柳芮對我賀煜呈很好”來答,就不會出現問題。這不是赤裸裸的弄虛作假?
“喏,這是劇本,給你,拿好了。”柳芮邊說,邊用手指點著便簽上的內容,語速飛快地交代,“你就說,今天早上我們一起去吃了街角那家超火的早餐店,我特意給你點了你最愛吃的培根雞蛋三明治,還怕你吃不飽,我還特地把自己三明治裡的雞蛋也拆出來給你了,又另外加了一份鮮榨果汁。之後還帶你去公園轉了轉,給你介紹倫敦的風土人情,總之,要突出我對你特別好。”
令賀煜呈大為震驚的是,柳芮居然還記得他愛吃雙蛋的三文治,不過又想到她自己挑食不愛吃煎雞蛋。他接過柳芮遞來的便簽,隨意掃了一眼,隨手就塞進了口袋,臉上掛著滿不在乎的神情,敷衍地應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看似漫不經心的態度下,他的心裡卻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只是不想讓這份在意表露出來。
但柳芮明顯不滿意賀煜呈的態度,嚴肅道:“你可別記錯了,一定要按我說的講。還有,要是我媽問起細節,你可千萬別露餡。否則,你死定。”說著,又不放心地望向賀煜呈,“你真的記住了?要不我再給你念一遍?”
“趁有時間,你還不如說下我怎麼死定?”賀煜呈同她插科打諢道。同時,對她這般作派也有些不耐煩,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都答應你了,還能反悔不成?至於這麼疑神疑鬼?”
這話雖小聲,卻還是被柳芮捕捉到了,她立刻瞪了他一眼,“你說什麼?做事謹慎是錯誤的嗎?”
兩人本來還挺好的氛圍,因為這麼一言一語,車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
柳芮見賀煜呈敷衍不配合,瞬間怒上心頭,眉頭緊緊皺起,嘴唇抿得死緊,臉上的惱怒毫不掩飾,周身散發著冷漠的氣息,彷彿在警告旁人勿要靠近。而賀煜呈則滿臉寫著茫然,滿心疑惑,他實在弄不明白,柳芮她媽媽不是都在她身邊了,為何她還對柏婧的事如此小心翼翼,像回到了當年一樣,至於要撒謊嗎?在他眼中,不過是實話說了也不會怎麼樣的事。
計程車上,氣氛陡然變得沉悶,一片寂靜。窗外的街景像是被快進的影片,五顏六色的燈光、行色匆匆的路人,都如幻燈片般飛速掠過。車內,引擎持續發出低沉的嗡嗡聲,偶爾穿插著車外尖銳的喇叭聲,卻依舊無法打破這令人壓抑的沉默。
柳芮輕靠在座位上,目光渙散,眼神飄向車窗外又迅速收回,眉頭不經意間攏起,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態。她的下唇不時被牙齒輕輕咬住,那動作透著幾分糾結,彷彿正掙紮於內心的矛盾之中,又似在為回家後要面對的狀況憂心忡忡,整個人散發著不安的氣息。
賀煜呈悄悄斜過眼睛,偷偷打量著柳芮,瞧著她滿臉糾結的模樣,剛剛還在心底翻湧的不耐煩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絲絲縷縷的心疼。他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臉上滿是縱容,最終還是妥協了,開口道:“得,你想幹啥就幹啥,我肯定配合你。不管是要演啥戲,還是說啥話,我都照你說的來,這下總行了吧?”
柳芮緩緩轉過頭,目光直直地凝望著賀煜呈,她的雙眸中似有複雜情緒翻湧,雙唇緊緊抿起,如蚌殼緊閉,任那沉默在狹小的計程車空間裡蔓延,未發出一絲聲響。
賀煜呈繼續哄道:“我保證配合你,你說什麼就什麼。”見她還是不應,繼續道:“你說話,不要跟我計較,我剛才就是態度惡劣。”
她心裡暗自想道:賀煜呈果然還是老樣子,只要自己不說話,他遲早會讓步。對付這種嘴硬心軟的人,就得沉默以對,神色自若地盯著他,他就會忍不住自我反思,最後心理防線崩塌。
她剛也反省過自己是不是太較真,可一想起賀煜呈滿不在乎的態度,火氣“噌”就冒上來。自己揪心的事,他敷衍就算了,還說風涼話氣人,有點共情能力真就那麼難?想到這兒,她的眼神裡又多了幾分不滿和委屈 。
賀煜呈瞧著她始終一聲不吭,心裡的不安愈發強烈,像有隻小貓在撓,慌得厲害,只能耐著性子繼續哄:“是我不對,我剛才態度太差了,你別往心裡去。好不好?”邊說著,眼睛緊緊盯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試圖從她的反應裡尋得一絲原諒的可能 。
聽到這話,柳芮輕輕點點頭,一臉冷色道:“謝謝你。”賀煜呈,我還不拿捏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