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荃的話說得過火了,但言盡於此,“洗洗早點睡吧。”便上樓了。
周傾在客廳又站了會兒。
她覺得,爸爸去世對媽媽的打擊太大了。
人在極度痛苦又找不到宣洩辦法的時候,就會變得尖銳和偏激,明明是想勸她不要太執著,說出來的話卻那麼傷人。媽媽不是一個刻薄的人,可能她連自己說的什麼都不知道。
這些氣話對周傾沒什麼影響。她早就過了被“你爸爸媽媽不要你了”這種話嚇哭的年紀。為什麼要糾結這種東西,拿她的名字去給企業命名?可笑,她能長得這麼好,不就是爸爸媽媽用愛澆灌出來的嗎?
她就是有點擔心媽媽,怕她做出不理智的事。
回到房間時,周傾就想通了,如果要賣掉傾虹廠那就賣吧,只要媽媽能開心一點。
電話在床上響了兩次,沒人接,燈光映出玻璃內側的綽綽人影。
梁淙洗完澡出來才看見,他不緊不慢地擦好頭發,回撥過去,電話那頭的人是他的父親。
“傾虹那邊什麼情況?”
“股權結構並不複雜,高度集中在家族成員手裡。周董事長過身,周夫人大概心灰意冷了,想盡快套現脫身。”
“很好啊。”看來進展順利。
“現在有一個變數。”
“誰?”
“他們女兒現在在公司上班。”梁淙說。這是他的直覺。
“實際控制人不是蘇荃嗎,跟周傾有什麼關系?”梁父準確地說出名字來,“你跟她打過交道嗎?”
“沒什麼,等等再說吧。”梁淙暫時不把這個插曲放在眼。
他看著照片上儒雅書生模樣的商人,用頗具欣賞的口吻說:“周晉愷是個聰明人,白手起家創立了傾虹集團,一個沒有背景的民營企業,能走到今天也算傳奇。”
梁父笑道:“只可惜,人只有聰明是不夠的。”
梁淙沒接話。周晉愷這個年紀死了,對他的家庭來說算英年早逝,他的兩個孩子都不大,大的二十出頭,小的那個才十歲。
外人可以隨意評價這個人的生死,像談論天氣,但無論如何,應該給這個悲劇一些尊重,讓他的人生體面謝幕。
收購傾虹是長久的計劃,股東資訊和管理架構都已掌握清楚,周晉愷的兒女不持股,在公司沒有職務。夫婦兩對這對兒女也很保護,從沒在公開場合提起,因此被忽略了。
梁淙是真正接手之後,問起他們有沒有孩子,才查到的。看到周傾的名字,他甚至以為是同名同姓,無論如何都沒聯想在一起。
他坐在書桌前想事情,手裡的鋼筆突然走了墨,他抽紙巾把墨滴擦幹,下面的兩個字逐漸顯現清楚了。
兩人共同的朋友叫陳桉,陳桉的姑姑一家早年留移了民,周傾讀高中時寄宿在陳桉姑姑家裡。
能這麼小就出去上學的,條件都不會差。周傾的生活低調到簡樸的程度,沒見過她穿戴奢侈品,衣服來來回回是運動裝。梁淙記得她有件灰色的t恤,洗壞了當睡衣穿。
印象裡她性格跳脫,喜歡講冷笑話,別人還沒反應過來,她先彎著眼睛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她的肺活量實在厲害,有次足足笑了一分多鐘,梁淙懷疑她身體裡裝了個發電機,想摁一摁她腦袋上的開關,看會不會停。
當時她和她的大學男同學在一起,不要說這樣做了,這個想法都不算禮貌。
後來這個想法被實踐,笑聲並沒有停止。但是當他親在她唇上,歡快的聲音戛然而止了。四目相對,她的眼睛亮黑黑亮亮,像會說話。
周傾沒跟他說過自己家裡是做什麼的,只透露父母和陳桉姑姑是朋友。梁淙也從來沒問過,可能不太好吧,但他也不在乎她的家庭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