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怕被熟人瞧見,她合上樓道門,越過他率先朝著更遠點的地方走去。沿著小區花園周邊的綠化帶走了一圈又一圈,餘意仍舊剛才那個樣子,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默默地跟在阮夢的身後。
知道自己說謊時很明顯,餘意肯定都能看得出來,阮夢是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解釋。偏這已經足夠讓她苦惱,卻還要多勻出點心思來觀察周圍有沒有什麼易燃易爆的東西。
畢竟萬一一會兒吵起來,她如果口不擇言,又不小心觸犯到了什麼「禁忌詞」就遭了。阮夢可不想像上次那種玻璃渣從眼邊飛過的「警告」落在餘意頭上。
只可惜某人終究沒能等到她尋找到一個百分之百安全的地方就已然耐心告罄:
“你遛狗啊。”
餘意的語氣極差,差到在聽到他話的那個瞬間,阮夢竟然誤以為自己被罵了,腦子都沒過,便當即毫不示弱地反口道:
“你才遛狗呢!”
她的這個小失誤險些讓餘意沒有憋住臭臉,調整了兩下呼吸,才幼稚無比地回了個:
“也行。”
下一句則更加得寸進尺:
“那我現在很不高興,阮小狗,你就先表演個握手來哄哄我吧。”
說罷,餘意攤開手,直直伸到了阮夢眼前。
此時,路燈灑下的昏黃光線正好從他的頭頂漫了下來,偏帽簷投下的陰影遮住了餘意的大半張臉,只餘下緊緊抿著的嘴角和線條淩厲的下巴,在向她證明著他的所言非虛。
明明是阮夢自己把自己說成了「狗」,但當「阮小狗」這三個字從餘意的口中講出來時,便刺耳到如同是在故意指責她的說話不算數。
可是,又不是她不想把真相說給他聽。
耳邊是餘意冷淡異常的語氣,阮夢努力抬頭,想要看清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樣的,卻因為帽簷的遮擋下,什麼都看不清。心間一時湧上了好多好多的委屈,可長久以來,這種情緒只要在她的體內流動上一圈,便會被自動處理為冷硬的漠視。
於是,幾乎不受控的,阮夢說出的話成了挖苦:
“為什麼要哄你,該不會真把自己當狗主人了吧?”
餘意萬萬沒料到,他臺階都給她鋪好了,只要阮夢肯握一下他的手,哪怕是拍開他都可以,可她卻又一次漠然,甚至鄙夷地拒絕了他。
而他……
來來回回被她折騰成這樣,再好的性格也要炸了,更何況餘意不是沒有脾氣的。
“狗主人?”
哼笑一聲,餘意將手收回,攥緊:
“我當然不是狗主人,我他媽才是聽不懂人話的狗。
“不好意思啊,先前電話裡沒能領會您的意思。原來你不告訴改志願的事兒,是因為這跟我壓根就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一句一句,重重地壓了下來。可阮夢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她真的不是故意傷害他的,都是因為條件反射,是因為她的性格就是……意識到這點,阮夢原本那份迫切要打斷他去解釋的心情,突然間就消失了。
畢竟,餘意完全沒有必要忍受她時不時的口不擇言,他值得擁有更好的一切,不是嗎?
餘意在等阮夢否認,一隻貍花貓將不知誰扔進綠化帶的易拉罐推到了路中央,巡夜保安手中的電筒從身邊來回掃過了兩次,某戶的空調外機滾落的冷凝水「滴答滴答」響個不停,她卻一直垂著頭,什麼都沒有說。
小賣部外的陰影裡明明滅滅了大半天的煙頭終於不再亮起,旁邊樓道大包小包、跑上跑下扔了五回垃圾的女人拍了拍手瀟灑告別,一直盤旋在不遠處的爭執隨著摔窗戶的聲音戛然而止。
眸中星光散盡,只餘墨黑一片,餘意最後看了阮夢一眼,而後當即轉身離開。
不料指尖突然被人從身後攥住,火星在心間尚存著餘溫的灰燼裡噼裡啪啦響起,餘意剛要反悔回過頭去,阮夢卻偏又再次松開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