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撐著僵硬勾起的唇角,對他笑,眼淚卻掉下來,
“界,我想念你。”
最後一句,掩面而泣:
“刪掉吧,不要讓他看見我哭。”
他們告訴他她死在郵件發出的兩天後。這封郵件經過了三萬光年的距離。
他們的宇宙中,早在三萬年前就已沒有她了。
他的淚水在呼嘯的宇宙風中剎那蒸發。
世界重穩。
陳界睜開眼,視野中不是宿舍斑駁的木質床板,而是一片純淨的白。
涼意從心底浮起:該不是已經轉化到暗界了吧?
那她呢?那個慳吝堪比葛朗臺,堅韌賽過肖生克,每次暈車也要去監工,哭起來不出聲卻讓人心寒似北極,訓斥時不留情面讓人羞愧得想重投胎……好奇卻不逼問,每天打來喚醒電話,思考時繞頭發,生氣時瞪眼睛,微笑時極美麗的……她呢?
自己竟然沒能守護她麼……
卻聽見女生諷刺中難以掩飾驚喜的聲音:
“睡了兩天,你真能幹。”
他一躍而起,看著床邊的她,再看周圍,意識到自己正在校醫院。
“……陪了我兩天麼?”
“沒有。”
“枕著手臂就睡了是吧?”比著自己的額頭,他問她。
“你怎麼知……”
話尾隨著指腹下毛衣紋路觸感的出現而不甘消失,季颸轉頭賭氣似地不看他:“我以為你就要這樣睡死了呢。”
眼圈卻紅了起來。
“他慣於顛沛,深切明白自己永遠的過客身份,因此不愛貌似歸屬的錯覺,喜歡漂泊中的異地,喜歡旅店,喜歡那些象徵寄宿的地點。
他深信世界只是個大旅館,除了他的靈魂,他一無所有。無牽無掛,只是停泊。不把客房當家園,也就無謂流離失所。
只珍惜旅途,不要求終點。”
她死後又過很久,他在第五平行宇宙見到另一個她,是個小說家。那時他的思念和寂寞已近乎將他撕裂搗碎,為了避免由此造成的戰力損失,他的上司默許了他和她的接觸。在那裡,她為他寫了一本小說,裡面這般評價他。
拿給他看的時候,他不予置評。
他沒有告訴她:很多情況下,唾棄是因為無法得到。
他也沒有告訴她,其實他覺得所有的生命體都要有所寄託才能活下去。他也一樣。
他只是抓緊他所擁有的每分每秒注視著她,什麼都沒有說。
只是看著她。
兩人走出醫務室時,季颸依然有些不放心:
“真的沒有不舒服了麼?”
“精壯得可以吃下一頭牛。”
她瞪他一眼,卻終於稍微安下心來——他已經恢複得可以和自己開玩笑了。心念轉到這裡,狠狠掐他手臂一下。
“幹嗎?!”
“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