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樓清川的車上,飛快地整理了一下思緒。樓清川看她眉頭緊皺,欲言又止半天。馮栩安忍不住道,“連你都有不好說出口的事情了?”
“你葬禮那天,遊遠撞上了方煜行給黃將發 tender offer,兩人鬧了一通。”他忍不住添了一句,“不知道遊遠這事兒是不是和方煜行有關。”
“這個王八。”馮栩安狠狠罵了一句。
下了車,兩人飛奔進警局。樓清川先去和警察朋友打招呼,馮栩安被安排去和遊遠見面。馮栩安站在會見室裡,看遊遠戴著手銬被人帶進來,她忍不住背過身去,差點哭了出來。
馮栩安眼神閃動,使勁仰頭掩飾著失態,隨後才拉開椅子坐下。他身上還穿著那天被帶走時的衣服。青色的胡茬在一天之內冒了出來,眼神也被熬得黯淡許多。
兩人相對無言了幾分鐘。馮栩安突然覺得此情此景無比滑稽可笑。對面那人像是和她有默契一般,兩人突然都低頭笑了。
她聲音裡的笑意帶了些苦澀,低聲問,“怎麼談戀愛把自己談到牢裡了啊。”
他突然閑散地靠在椅子上,目光不羈,“你不懂。我們年輕人談戀愛都這麼轟轟烈烈。”
“嘁,三十歲的年輕人。”馮栩安蹦出幾個字。
又是許久沒說話,她再抬頭時眼裡有了淚光。
她有些慌張,變得詞不達意,“如果我不能把你救出來怎麼辦?”
遊遠滿臉笑,看起來不太在意,“你要是心情好,就等等我出來。心情不好……那就隨你便,做點讓自己心情好的事吧。”
她盡力收住無用的傷感。她突然四下看了看,這是個沒什麼安全感的動作。她話鋒一轉,“新瓊這幾天回老家了。她跟男朋友鬧脾氣,不理他了。我想去她家裡找她。所以想告訴你一聲。”
遊遠眸光一動,接收到了暗示。他笑起來,“新瓊老家我還有一套房子呢。你記得住進去,安保很好,可能會有你需要的東西。”
她笑,“不攔著我?你這不是挺會尊重的嗎?那你之前每天吞吞吐吐裝什麼倭瓜?”
他惱怒,“你,你知道啊!那還看我笑話。再說了,我怎麼敢反駁你?”
她提醒,“反駁不等於不尊重。尊重應該是……我堅持想做的事情,你不會阻饒我。這次學會了?”
他不服氣,“你再多給我點機會,我再試試。”
“好。對了,還有。如果有機會,記得幫我保住我的公司。”她嘆氣,“都是我的心血啊。”
“別因為我畏手畏腳。”他有些惆悵,“想打回去,就打到底。我給你託底。”
他向前探身,目光灼灼,“那你現在覺得,我能給你想要的安全感嗎?”
她卻搖搖頭,“我花了很多年才懂,安全感終究還是要自己給。”她笑得明媚,“我已經給得起自己了。只是我現在有些其他的要求。”
她突然輕聲叫他,語氣哀柔婉轉,“遊遠。你還記得我們曾經看過的那部電影嗎,叫愛。”
他愣住,不知道她為什麼提起這個。但他點點頭,這電影給他的印象很深刻。當時不懂她突然交心的背後含義,多年後回想才發覺如此深刻。他一直為年少情感太膚淺而感到抱歉,只能眨眨眼掩飾自己的失落。
她繼續道,“這幾天我睡得很好。姥姥走之後,我腦子裡突然有了些……別的想法。雖然現在說出來不合時宜,但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聽?這算是……我對愛情的一個要求吧。我想問你,能不能做到。”
“當然。”他語氣故作輕松,“跟我有關的事情,我當然想聽。是什麼?”
她的臉色突然鄭重又凝重,像是對著他的靈魂伸出了手。
“我想起那部電影……我想象中最好的感情就是那樣了。我想以後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有人送,讓我覺得這一生沒白來。”
她的話語太過於絕望哀怨,以至於遊遠眼中瞬間滲出了淚。一滴淚順著他的臉龐滑落到嘴角,他嘗到一絲味,辛酸又苦澀。
他想象了那個畫面,老年的他們或許已經過上了極度普通的日子,她可能會每天嫌棄他水杯又忘記放回原處,他也委屈地吐槽她一點也不包容,連這事也要計較個不停。不知道會是誰先病倒,誰的軀體先僵化,誰絕望地看著對方先離開。
要用那時的絕望換今天的幸福?
他很果斷,“好。”
一聲應和落下,某種屬於靈魂的契約在兩人之間翻騰,結印。
她望向遊遠,他帶著一絲微笑,神情裡有刻意的輕松和撫慰。這些年他身上的氣質複雜了許多,更沉穩,懂得去改變,試著去學會尊重……可這一刻她的視線穿透了時光,準確揪住了他唯一不變的東西——
那副溫暖的少年心性。
她眉眼中的笑照進了一絲陽光,鮮活又明媚。
“好。那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