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呢,她爸爸媽媽一氧化碳中毒,意外去世了。姥姥姥爺心善,接她過來一起生活,可沒兩天,她竟然發現為人師表的姥爺竟然經常毆打姥姥。姥爺打人還知道避人,把她鎖到屋子裡以為她睡了,但其實每次她都醒著。”
“記憶最深刻的一次,大雪天,姥爺打完姥姥,跟——,”她舉起手,比劃著,“抓一隻小雞崽一樣,拎著姥姥脖領子那麼一拖,就把姥姥給扔出去了。那天雪特別厚,姥姥往下一震,雪星子被崩的老高,姥姥趴地上吃了一大口雪。後來她特意嘗過,雪有一股特別的濕土味,可能是因為落地了吧。”
“後來姥爺猥褻學校小女孩被發現了,判了刑。她記得自己被別人收養過,但是還沒住多久,就又被姥姥接回去了。她當時只知道又回到姥姥身邊特別開心,沒注意到姥姥臉色特蒼白。也是,你說她六歲,她懂什麼啊。”
“她知道的時候,都是後知後覺。”
“去年暑假,村委會要開發水塘,讓她撞上了。她意外知道,當年收養她的夫婦就是大舅姥爺的兒子兒媳。當年人家提出收養的時候,姥姥一看,這是自家親人,有血緣,她還能父母雙全長大,好事啊。可誰想得到,這是大舅姥爺做的局。大舅姥爺之前想用自己手裡的平房跟姥姥換她手裡的水塘和老屋,被姥姥拒絕了。他就想出收養這麼個損主意。”
“她到了新家沒兩天,就要上學了。大舅姥爺這時候突然說,姥姥要是不換水塘和老屋,就不給她上學。”
“姥姥真著急啊。這都什麼年代了,孩子哪能不上學啊。姥姥就說,那你把我們家孩子還有她的手續都送回來吧,不讓你收養了。大舅姥爺一看,正中下懷,說手續還給你可以,但必須拿老屋和水塘交換。”
“姥姥一個人勢單力薄,她能怎麼辦呢。說好話人家不理啊,她只能拿把刀,去大舅姥爺新家發了瘋,說他要是不把這手續還回來,她就死在他家裡,讓他家新房也變成兇宅。大舅姥爺哪是那麼好糊弄的,她最後只能真割了自己的手腕,地上和枕頭上濺的都是血,給所有人都嚇壞了。最後兩方各退一步,姥姥用水塘單獨交換了她的手續和破平房,留下了老屋。”
她搖著頭苦笑,“只是為了她能上學而已。”
“其實……姥姥完全可以不管她的。可在那以後,姥姥再也沒有給她找過收養,她就這麼快樂地長大了。”
姥姥胳膊上鬆弛的面板皺著,夾了不顯眼的一小條凸起。時光並不能帶走太深的傷口,仔細看過去,疤痕處顏色淺淡,有些增生。
她放下手。
“遊遠。這就是我的過去。我必須什麼都做好,才會有安全感。”
“我也確定你給不了我要的安全感。”
“所以你問我學習和工作是不是都比你重要。其實不是,是我人生有其他事情比你重要,學習和工作只是剛好和這件事情相關而已。”
“auren 的事情因我而起。我很抱歉。”她看向他,眼淚苦澀,“疫情越來越嚴重了。早點回去吧。”
遊遠並沒走,他又在馮栩安家住了幾天。
馮栩安每天都很忙,他沒問過她在忙什麼,他再也不敢懷疑了,是他搞不清狀況,她沉重的人生裡註定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事情。
後來那個叫葉亭的年輕人來過。遊遠得知了水塘故事的後半部分。
馮栩安和葉亭合作,誤導大舅姥爺讓他以為馮栩安看好水塘開發的前景,誘使其同意開發水塘。同時,透過葉亭,馮栩安拿到了大舅姥爺手裡的房契,暗中做了水塘和老屋的地契分離。垂釣園開發在即,大舅姥爺突然得知這專案並不肥,跑到姥姥面前大罵馮栩安,同時告訴姥姥老屋也不是她的。姥姥急火攻心暈倒,馮栩安才在考試後立即趕回國。
樓清川跟她一起回來只是因為他們有一筆投資在談,這幾天她早出晚歸,估計也是為了這事。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這氣悶的地下室住到什麼時候。但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他和馮栩安的相處模式必須要改變,他是應該學會尊重她的選擇和行蹤。可這並不是他最慌張的……他想起馮栩安說 a in 的承諾被打折,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塞滿功利,如今一語成讖。
一想到這兒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搞砸了。
不知道過去了幾天,遊遠時差依舊沒倒過來。一天晚上,他在黑暗中醒來,馮栩安就坐在他面前。
“醒了?”她很平靜,“吃飯吧,今天做了點東北菜。”
他心裡很不安,跟著馮栩安上了樓。餐廳只點了頂燈,房間黑漆漆的。桌上有幾道菜,還有酒。
“喝啊。來東北不喝酒,下不了飯桌啊。”
她幫他布著筷子,調侃的語氣和平常一樣,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遊遠覺得毛骨悚然,坐到了她身邊。
他抓住她的手,眼睛忍不住酸澀,“寶貝……別這樣。”
她呆愣愣地坐了很久,一句話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