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陸河來了,說自己話重了,挺內疚。其實我更內疚。小念,阿姨不怕你笑話,你說我恨不恨陸河他爸?我恨啊,怎麼不恨,想起來我就膈應。”薛慧的臉上一閃而過嫌棄之意,鼻尖通紅,可接著緩緩嘆了口氣,“可這麼多年了,恨著他有什麼用?人家照樣過得好好的,那我也得過得好好的。”
“阿姨,”宗念抿抿嘴,“別管別人,自己日子過好就行了。”
“是,我總這麼想。我知道給陸河內心造成挺大創傷,所以我一直在試圖彌補。現在他爸對他有助力,你說他有沒有這個責任?他應不應該幫?”
宗念不語。
或許,陸河不要這樣的幫助。
可她對薛慧講不出口,因為就好像在說——您又錯了。
薛慧拉過她的手,“小念,說一千道一萬,陸河在感情上有點木,阿姨就是希望你們能好好溝通,別因為家裡的事鬧矛盾。”
“陸河……”宗念垂頭,“他很多事不願意和我講。”
“他也不願意和我說。工作之後好點,比以前強多了。”薛慧將她的手捧握在自己手裡,輕輕拍兩下,“從小到大,我這當媽的沒有給過他什麼支援,他又對他爸有意見,上學到工作全靠自己,他習慣了。人啊,經常就會依賴習慣,即便他主觀上願意說,可他不知道怎麼去表達。”
宗念不吭聲。
“你爸說得對,你們兩個怎麼發展是自己的事。”薛慧頓了頓,“但阿姨還是希望你給他一點時間,小念,我看得出,你在陸河心裡很重要。”
兩人正說著,盧祁山步履匆匆走過來,先遞上手裡的茶葉,“沒打擾你們吧?這個收著,今天真是謝謝了。”
宗念推脫,“叔叔您別客氣了,應該的。”
盧祁山堅持,“家裡就做這個的,也不是什麼名貴禮物,沒多少錢。那什麼,放你們辦公室,再來人用這個招待。我來總得喝口好茶吧。”
宗念只得接過,連連道謝。
“是我該謝你們,添太多麻煩了。”
薛慧這時道,“我就先走了。”
“你住哪兒?我送你吧。”盧祁山相邀,還是那句話,“今天太感謝了。”
“對,阿姨。”宗念才想起忘記道謝,趕忙說道,“幸虧您對圖書館熟,跟我們跑上跑下,麻煩了。”
“麻煩什麼,舉手之勞。”薛慧笑了笑。
“上車上車,我送你。”盧祁山快走兩步,徑直開啟副駕車門,揚揚手道,“小念,辛苦了啊,有事隨時打電話。”
宗念便也揮揮手——果然不可臆斷他人,初印象挑剔刻薄的大叔,人倒還挺紳士。
回程路上,盧祁山問起薛慧怎會對圖書館那麼熟,薛慧便告知退休前一直在圖書館工作。初次見面,年齡相仿,話題自然又落到子女身上。聽聞陸河在法院工作,盧祁山羨慕連連,“好單位啊。我女兒是地勤,找個物件開貨機的,兩口子買房買到機場那邊,這一搬家,更不願意回市區了。”
“機場離得也不遠,想孩子你就多跑跑嘛。”
“哎,你是孩子還沒結婚。”盧祁山笑著搖搖頭,“結了婚就有小家了,哪有當父母三天兩頭去看的,我可不招人煩。”
“我倒願意他早結婚。”薛慧喃喃一句。
“跟兒媳婦處得不是挺好嗎?我剛看你們聊天挺投機的。”
“就剩個幹著急,還總給人家幫倒忙。”
“別這麼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他們會理解的。”
“女兒和兒子不一樣。你家囡囡什麼都說吧?”
“說,嘴一張開合不上。操心命,什麼都惦記,我,她爺爺,她姑奶,她公婆,兩口子結完婚帶我們出去玩,酒店洗澡冷熱水都得挨個房間告訴,左邊冷水右邊熱水,恐怕照顧不到。”
“還是養女兒好。我這兒子,問一句答一句,有事寧願心裡憋著也不透個氣。”
“孩子嘛,各有各的性格。”盧祁山開著車,目不斜視說道,“自己養的孩子,保證她不禍害人,走正路就行了。”
車停至小區門口,薛慧下了車,盧祁山便也跟著下來。他又感謝一通,薛慧擺手,道聲“再見”。
“一路光說孩子了。”盧祁山這時笑了笑,問道,“你喝不喝茶?”
他剛剛隨口提過,應是做茶葉生意。
薛慧禮貌回絕,“不麻煩了。”
“那什麼,車裡備的剛才都留養老院了。改日,改日我送點過來。”盧祁山說,與此同時上了車揮揮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