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臉再去了。”全有道埋著頭,“小念,你爸對我們有恩,替我跟他道個歉。我……我拿不出臉再見他,再回院裡面對大家。”
說完從妻子的包裡拿出一個黑色塑膠袋,徑直塞到宗念懷裡,“這個你拿著,替我們轉交給家屬吧。回頭判了,判多少我們都認,要賠多少我們給。”
“全師傅,這個……”
“那是一條命。”全有道擺擺手,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小滿欠人家一條命。”
他們騎著電動車走了,那臺車連同這對夫妻的背影越來越小,像是去向某個遙遠的、無人知曉的地方。
宗念說不想上樓,陸河便攙著她,兩人到小區花園的長椅上坐下。
塑膠袋裡是五萬塊錢,現金。好似只有用這種原始的方式才不會被退回,好似這樣,歉意便有了重量。
宗念看著那紅彤彤的五沓紙幣,喃喃自語,“錢可真是萬惡之源。”
一場慌亂,一次意外,一條人命,歸根結底,就是為了錢。
“錢就是流通貨幣。”陸河亦盯著那個袋子,嘆氣,“慾望才是源頭吧。”
想要出人頭地的慾望,想要不勞而獲的慾望,想要輕而易舉就變成人上人的慾望。
偏激的、濃烈的、變了形的慾望。
“你剛才……”陸河問,“為什麼不說跟家屬發生沖突?”
“換你你會講?”
“會。”陸河點頭,“這是事實,他們是全小滿的父母,他們應該瞭解這件事造成的實際後果,也應該去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結果。”
“但你也沒有阻止我不講?”
“我看你沒有要說的意思。”陸河望著她,“你肯定有你的想法,我尊重你。”
宗念笑了一下,而後將自己的手塞到他手裡,十指相扣,“謝謝。”
“不用,應該的。”陸河回握她的手,也笑。
宗念就這樣拉著他,仰頭看天,“如果我說了,全師傅和全嬸不會讓我爸受這種委屈,他們一定會出現。到時候家屬洩憤的物件就是他們,那一定更激烈,還可能釀成更大過錯。你就當我同情心泛濫吧,小滿已經給到他們致命一擊,可其實他們也沒做錯什麼。我覺得……夠了。”
“你說服我了。”
“同情心泛濫?”
“不是。”陸河搖頭,“更大過錯。”
南方爺爺家屬現在這麼大情緒,若見到小滿父母,很可能做出不理智舉動,後果難測。
“我發現你還挺容易被說服。”宗念笑。
“我?”陸河摸摸脖子,“有道理當然就會被說服,畢竟個人的想法不可能一直正確。”
宗念再次笑笑,這一天一夜,好像此時才終於把笑的能力找回來。
“陸河,我想對這個世界寬容點。”
陸河扭頭看她,而被注視的人,正望著天。
茫茫如幕的天,似這荒謬人間舞臺的倒影。
“怎麼做到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