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春節回來。”
又過幾秒,“康叔最近身體怎麼樣?”
“還不錯。”說到這裡,宗念實在忍不住吐槽一句,“陸河,你挺不會聊天的。”
“是。”他轉頭看向窗外。
無心之語一旦被擴大,安靜似乎更深了。
一種如冰面般堅固的,無法被敲碎的寂然。
就這樣開到晚風門口,陸河卸貨,宗念撐傘,搬運三次總算完畢。她送他到路口,看到對方手機螢幕上接單車輛的行駛軌跡——還有一段無法被忽略的獨處時間。
雨滴滴答答落在傘布上,傘下是沉默的一雙人。
斜對面二手電器店的男主人似乎著急出門,雨衣還未穿好就匆匆跨上電動車,妻子舉著傘追出來,一邊數落一邊拍打,“屁股抬起來點,雨衣都壓在下面了。”男主人聽話照做,嘴裡卻不耐煩地“哎呀哎呀快進去吧”地叫著,電動車駛離,妻子收起傘回到店裡。
街道重新恢複安寧。
“是會有人置評我的生活,認為音樂圈的人就會怎麼樣。”宗念這樣開口,可是說著說著便不由自主哽咽,“念高中的時候我去其他學校演出,有男孩送我回學校,大家說我跟外校的人談戀愛。剛畢業那年租房子,排練太晚大家就在一處湊合睡,房東說我亂搞男女關系,讓我搬家。在酒吧演完總有不認識的人過來搭訕,聊幾句就開始輕浮,他們覺得這個圈子的人可以被這樣對待。”
陸河側過頭看她,想表達的卡在喉嚨裡,他講不出一個字。
宗念吸吸鼻子,繼續說下去,“太多了,記不住,數不過來。我不明白因為喜歡打鼓玩玩樂隊怎麼就要被這樣看待。是妝太濃了,還是衣服太暴露了,還是演出的時候太瘋狂了?我更不理解的是,那些與我被這樣看待二者之間為什麼會産生因果關系。”
陸河動動嘴唇,依舊沒有發出聲音。
宗念看向他,表情帶幾分孩童般的執拗,“可我總覺得,你不會那樣想,大體上,你應該知道我是怎樣的人。”
“我知道,我那天……”他太急於解釋,可嘴又的確跟不上腦袋——這樣掰開揉碎將誤會抬上來化解的場景在他腦海中演繹過很多次,只是每次都不了了之——
他害怕關系會變得更冰冷。
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陸河,我們可以變生疏,但沒必要變尷尬。”宗念看著他,淚水被抑制在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對吧?”
陸河單手撐傘,在這個瞬間,感性罕見的、幾乎以壓倒性的方式戰勝理性——他單手擁她入懷,低聲說道,“我不想和你變尷尬。”
整整一路,不,自宗念找來家裡的那個晚上開始,他們都在悄無聲息尷尬著。想做一場說明,想要一個解釋,慾望在發酵,可時間卻在不休止一天天的過。在路上他嘗試開啟缺口,可他不擅長、不熟悉、不習慣,好似這一刻,冰面才真正被敲開一個裂縫。
“我沒有那樣想過你。”陸河的聲音很沉,“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可我的直覺不準。”
“誰說的。”
“我爸。”
陸河一下笑了,“那……偶爾也準。”
注意到路邊停下一輛開啟雙閃燈的車輛,宗念拍拍他後背,“車來了。”
陸河戀戀不捨放開人,想講的還有很多,可此刻的宗念似乎沒有想聽的意願,她說,“先走吧。”
他看看車,又轉回頭看著她,最終揚起手蹭蹭她的臉頰,“別哭。”
司機師傅等不及,按一聲喇叭。
“走了。”陸河將傘塞到她手中,頂雨快步跑進車裡。
然而車卻沒有立刻起步,司機扭過頭帶些疑惑看向他,“女朋友不走?”
“女朋友。”陸河自語,目光一直追隨著宗唸的背影。
那就……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