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你好啊,小陸”
連續幾日陰雨,區實驗小的老師同學們來的這天卻突然放晴,天藍如湛,雲柔如棉,惹得宗文康一早便喜氣洋洋說了數遍“天公作美。” 帶隊的是教導處王主任和四年級的歐陽老師,因之前有過多次溝通,兩人一下車便與宗念握手問好,連連道“可算網友會面了”。孩子們依序下車,由小川帶著往主樓走,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讓晚風一下熱鬧起來。宗念邊走邊同兩位老師介紹晚風情況,正說著陸河胸前掛著相機追上來,王主任便攬過他的肩膀,“這次多虧小陸搭線,大週末的還被叫過來給我們義務勞動,你們都辛苦了啊。” 宗念笑著揚起手打招呼,“你好啊,小陸。” 陸河便也故作客氣回應,“你好,小宗院長。” 午休時間剛過,老人們各個神采奕奕,精力滿滿。壞脾氣的靜芳奶奶笑得合不攏嘴,與前陣子大鬧法院的兇悍模樣判若兩人;一向和善的愛蘭奶奶與南方爺爺夫婦準備了巧克力做禮物,遇見孩子便趕忙發放;愛美的淑雲奶奶一身大紅,惹得淨與她鬥嘴的閆春爺爺又一陣打趣,“離過年還有兩個月呢,穿成福娃了”;劉英真將自己視為工作人員,一會兒確認音響話筒有無聲音,一會兒又給大家指引洗手間位置,忙前忙後像踩了風火輪。同學們齊齊唱了一首《外婆的澎湖灣》,開始還有些拘謹;直至輪到老人們表演節目——南方爺爺用二胡拉一曲《賽馬》做伴奏,奶奶們紛紛上場表演模特步。按照彩排,閆春爺爺是來打拍“一二三四”控節奏的,誰知打拍的去給二胡控了節奏,曲子約拉越快,曲和拍倒是合上了,只是苦了這群奶奶們,步伐到最後幾近競走,惹得所有人笑得前仰後合。陸河私下問宗念,“怎麼選了這首做伴奏?”宗念湊到他耳邊邊笑邊道,“因為別的不會啊。” 南方爺爺就這一首成名曲,練習了將近一週才拿得出手。表演結束,掌聲叫好聲一片,無論如何這是老人們的心意,大家完好無損地收到了。 宗念忽而發現自己很喜歡看院裡的爺爺奶奶們笑,那些潔白整齊的假牙啊,泡在杯子裡乍一看挺嚇人的,可一旦鑲嵌在他們嘴上,肆無忌憚地被“笑”這個…
連續幾日陰雨,區實驗小的老師同學們來的這天卻突然放晴,天藍如湛,雲柔如棉,惹得宗文康一早便喜氣洋洋說了數遍“天公作美。”
帶隊的是教導處王主任和四年級的歐陽老師,因之前有過多次溝通,兩人一下車便與宗念握手問好,連連道“可算網友會面了”。孩子們依序下車,由小川帶著往主樓走,嘰嘰喳喳的說話聲讓晚風一下熱鬧起來。宗念邊走邊同兩位老師介紹晚風情況,正說著陸河胸前掛著相機追上來,王主任便攬過他的肩膀,“這次多虧小陸搭線,大週末的還被叫過來給我們義務勞動,你們都辛苦了啊。”
宗念笑著揚起手打招呼,“你好啊,小陸。”
陸河便也故作客氣回應,“你好,小宗院長。”
午休時間剛過,老人們各個神采奕奕,精力滿滿。壞脾氣的靜芳奶奶笑得合不攏嘴,與前陣子大鬧法院的兇悍模樣判若兩人;一向和善的愛蘭奶奶與南方爺爺夫婦準備了巧克力做禮物,遇見孩子便趕忙發放;愛美的淑雲奶奶一身大紅,惹得淨與她鬥嘴的閆春爺爺又一陣打趣,“離過年還有兩個月呢,穿成福娃了”;劉英真將自己視為工作人員,一會兒確認音響話筒有無聲音,一會兒又給大家指引洗手間位置,忙前忙後像踩了風火輪。同學們齊齊唱了一首《外婆的澎湖灣》,開始還有些拘謹;直至輪到老人們表演節目——南方爺爺用二胡拉一曲《賽馬》做伴奏,奶奶們紛紛上場表演模特步。按照彩排,閆春爺爺是來打拍“一二三四”控節奏的,誰知打拍的去給二胡控了節奏,曲子約拉越快,曲和拍倒是合上了,只是苦了這群奶奶們,步伐到最後幾近競走,惹得所有人笑得前仰後合。陸河私下問宗念,“怎麼選了這首做伴奏?”宗念湊到他耳邊邊笑邊道,“因為別的不會啊。”
南方爺爺就這一首成名曲,練習了將近一週才拿得出手。表演結束,掌聲叫好聲一片,無論如何這是老人們的心意,大家完好無損地收到了。
宗念忽而發現自己很喜歡看院裡的爺爺奶奶們笑,那些潔白整齊的假牙啊,泡在杯子裡乍一看挺嚇人的,可一旦鑲嵌在他們嘴上,肆無忌憚地被“笑”這個動作展示出來,她覺得可愛至極。
大家在活動室做互動遊戲時,蕙芬奶奶的女兒敏姨來了。因今日秦麗調休,玲玲和小川又被安排了接待任務,宗念便讓父親幫忙盯著活動這邊,自己去找敏姨。前些日子一直下雨,終於放晴,她本想帶蕙芬奶奶去院裡曬曬太陽。只是從早晨開始就忙前忙後,將老人從床上抬上輪椅至少需兩人,一上午都未騰出功夫。敏姨聽罷當即與宗念協力將老人放到輪椅上,她留在房裡收拾,由宗念帶人出去。
幾乎所有人都在活動室,院子裡靜悄悄的。這種情況宗念不敢離開,便坐到一旁跟著曬起太陽。蕙芬奶奶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十一月,午後的太陽柔和細膩,伴著微風,仿若將人推至無人之境。敏姨隔著窗戶喊話,“小念啊,來,你給她把圍嘴帶上,又流口水了。”
“啊,好。”宗念順著窗戶接過東西,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啊敏姨。”
她的確忽略了這一點。
“你平時又不做看護,沒事。”敏姨和氣地笑了笑,“今天可真熱鬧。回頭有照片往群裡發發,大家愛看。”
“我還怕發多了大家煩呢。”
晚風的家屬群有幾十人,平日除了資訊通知,宗念鮮少在裡面發東西。
“不煩。你看你一替班,這活動那活動風風火火都搞起來了,年輕人幹活就是不一樣,樓上笑得多開心。”敏姨麻利地隔窗抖著床單,“誰不願意老人樂呵呵的,整天愁眉苦臉誰也受不了。”
“行。”宗念樂,瞧著惠芬奶奶歪著頭口水流一片,又道,“敏姨,消毒紙巾遞給我。”
然而,就當她抽出兩張紙巾欲給老人擦嘴時,惠芬奶奶不知怎的突然激動起來。對方嘴裡嗚嚥著,揚起手就是一揮,動作太快,以至於宗念根本來不及閃躲,“啊”一聲,腦門右側立刻出現一抹血印。
她迅速從驚恐中回過神,雙手把住輪椅防止人跌倒,同時還要躲避突如其來的抓撓。
“媽,媽!”敏姨叫兩聲,即刻從房間裡沖出來,跑到面前雙手按住蕙芬奶奶胡亂擺動的胳膊,努力安撫,“媽,是我,沒事了,沒事了。”
這樣的情境持續約一分鐘。許是聲音太大,二樓活動室靠窗的人探出頭,宗念朝樓上揮揮手做出“別看了”的手勢,窗戶這才關上。
宗念給惠芬奶奶擦了嘴,敏姨將圍嘴給老人帶上,輕言輕語安撫過後,看向宗念時眉頭鎖緊,“小念,你這裡……”
她用手背蹭蹭額頭,有輕微血跡。
敏姨自責,“都怪我,來了應該先剪指甲。”
“沒事沒事。”宗念反倒安慰起對方,“不疼,估計就擦破點皮。”
“還不疼,都出血了。”敏姨懊惱地拍打著輪椅扶手,眼裡忽然有了淚光,“您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又這樣!非得把每個人都折磨個遍是不是,您不折騰人不安心是不是!”
宗念按住她的手,“好了敏姨,我真沒事。”
“我不知道她怎麼就變成這樣。這到底是個什麼病啊,六親不認,胡攪蠻纏。”敏姨抹著眼淚,語氣急切又傷心,“送過來,人家秦麗全心全意照顧。她呢,根本不領情,不知道傷害人家多少次。怎麼就這麼沒良心啊,媽,您怎麼連好歹都不分了啊!”
說到激動處,敏姨狠命地拍打輪椅發洩。而此時的蕙芬奶奶卻像回歸自己的小世界,目光呆滯地望向一處,對任何外界刺激都毫無反應。
“好了好了。”宗念撫摸著對方後背緩解,“她病了,她是病人。”
“小念,對不起啊。”敏姨嘆氣,“你好好的小囡破了相,我……”
“這算什麼破相,不至於。”
“我……我去給你找點藥,得趕緊消毒。”
藥櫃鎖著,這一找免得不得要去樓上叫人。想到這裡,宗念一把拉住她,“先別去了,今天人多,還有不少孩子,大家知道不好。您去收拾,我陪奶奶再呆一會。放心吧。”
“那行,我趕緊先把床鋪好,讓老太太進去歇著。”敏姨三步一回頭,“有事喊我啊,能聽見。”
小院重新恢複安靜,如同一切未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