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希羽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懵著按下綠色通話按鈕。
“我往左,你往右,隨時電話說。”宗一軒說完便走,經過身邊時輕微地撞了她一下,然而沒有停下亦沒有道歉,文希羽愣了幾秒,而後按照指示開始找人。
原本九點大巴下車處集合,至九點半人才陸陸續續趕到,但仍差宗一軒和閆春爺爺。司機不滿連連——說好的時間怎麼回事,明天還要出早車,我也要回去休息的。
車裡有人歪頭閉目養神,有人催促抱怨,宗念還在嘗試打弟弟的電話,這下可好,直接關機。她板著臉下車,心神不寧。
陸河見狀,也下了車站到她身邊,“不然你帶大家先回去,我留這裡,隨時電話。”
宗念再度看看時間,眼下這是最好方案。正要上車同司機講,遠遠看到三個人往這邊走,她一眼認出最右邊的是宗一軒。
謝天謝地。
待三人走近,臉生的姑娘卻似陸河熟人,猶豫著叫出口,“陸哥?”
陸河愣了下,過兩秒才有反應,“小文?先上車吧。”
人滿,哦不,應該說多出一個文希羽——她要回市區,與大家同路。車起步,文希羽坐在這輛幾乎全是陌生面孔的大巴車裡,不知怎的,感覺氛圍有些壓抑。
果然,前排看上去比自己年長幾歲的女生回過頭,對著身邊的宗一軒就是一通數落,“你怎麼回事?電話打不通,人找不到,有你這麼幹活的嗎?”
“手機沒電了。”宗一軒裝作無所謂回一句。其實他能想象到大姐的擔心,在找人時某個瞬間想到最壞的情況同樣一身冷汗,可他也窩著一股火,越惱火就越容易頂著幹。
“沒電?”宗念氣得像小時候那樣上手揪他耳朵,“宗一軒,你手機怎麼沒電的心裡沒數?這時候瞎打什麼電話?輕重沒概念嗎?”
“行了,都安全回來了。”陸河輕輕拍拍宗唸的手臂示意她放下,見被訓斥的人臉色慘白,默默遞瓶水過去。
“其實這件事……”文希羽挺直腰板剛要插話,被宗一軒瞪回去。她鼓著嘴,有些窩火地軟下腰身,宗一軒開了瓶蓋,一言不發將水塞到她手裡。
後排座位傳來越來越激烈的爭吵聲。淑雲奶奶與閆春爺爺從遲到又說回買硃砂串,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各自拉攏起戰線。宗念本就在氣頭上,這下一把火猛地點燃,她站起來,朝後面大吼一聲,“行了,吵什麼吵!”
車內瞬時鴉雀無聲。
坐旁邊陸河怕她站不穩,雙手呈環狀虛護住人。
“來之前怎麼保證的?看好東西,遵守時間,有事情報備。有一個算一個,沒一個聽話的!”宗念說完便有些尷尬,因為所有眼睛齊齊盯著自己,她忽而覺得自己像動畫片裡邪惡霸道的幼兒園老師,此刻正作威作福訓斥一幫無辜孩童。可高度已經起到這兒,怎麼辦,一時下不來了。
大約兩秒或三秒,她重新開口:
“以後再這樣了,不組織了。”
撂下一句輕飄飄的結束語,她侷促地趕忙坐回椅子上,大義凜然目視前方。
過一會兒,後排才重新出現說話聲,好像是某個奶奶在分發帶來的餅幹。
“小念,沒事的呀,我們都挺開心的。”隔著過道坐的愛蘭奶奶這時拍拍宗唸的手,轉過頭與旁邊的老伴說道,“孩子擔心了。”
南方爺爺便也勸,“不擔心。你就算漏掉我們一個,誰還不會打電話,能回來。”
“是啊是啊,嚇壞了。”離得近的、聽到這番話的老人們紛紛應和。
宗念鼻子發酸,身體卻像只驚魂未定的鴕鳥,緊緊縮著,不敢抬頭。
宗一軒拍拍她的肩膀,宗念轉身,他便側側身子讓出談話空間。
是坐在後面一排的靜芳奶奶要與她講話。
老太太雙手扳著前排的座位,脖子伸得老長,唯恐她聽不到似的,“小念,我回來還跟陸法官說呢,不上訴了,花那錢不如逛逛夜市買點好吃的,不值當。你這一回把奶奶開通了,知道吧?”
宗念這下真要落淚了,這毫無技術含量的安慰怎麼後勁這麼大呢。
陸河在一旁笑,“您啊,以後少去點法院吧。”
“真當我樂意去啊。”靜芳奶奶擺擺手,表情是淡然的,嘴裡卻仍不饒人,“壞人自有老天收,心眼歪的全比我先進棺材咯。”
宗念“噗嗤”一聲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