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這叫黑紅”
陳允主動提出送宗念回家,極為罕見的行為。想到短時間內可能不會碰面了,宗念說“好。” 他騎摩托,宗念便單手提著他的琴,另一隻手無處可放,只得拉住對方的衣角。車速快,過了兩個十字路口,陳允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一路就這樣開了回去。 單元樓下,陳允說“送你上去”,鎖好車,背過琴,徑直就往前走。 “你今天有點反常。”宗念打趣,“對我過於有好臉色了。” 陳允牽牽嘴角,“我哪天沒好臉色。” “你還記得咱倆第一回見面你對我說啥不?”宗念在家門口停下,雙手抱胸,微微揚起下巴,學他的樣子,“就她?不行。” 那是老梁頭回將她帶到排練室,陳允的表態。 “我忘了。”當事人迴避。 其實陳允記得。當時之所以那樣講,因為在此之前他見過她——好像某次去培訓學校找人,他看到過宗念教小孩子打鼓。大概源於刻板印象,他總覺得這種老師充其量會點皮毛,教些入門的基礎的東西還夠用,而做樂隊的鼓手,特別是非也的鼓手,他要最好的。 宗念與他們排了一場,印象改觀。 對,一場就能看出來。她的基本功,她的專業,她的適應性和創造性,除去這些,宗念身上有種難得的音樂感受力——比如那場排練有一個鼓點總是不舒服,之前的鼓手換過幾種節奏型,能聽,但不對。他們誰都沒有提這件事,是宗念自己發現的。打過一遍,到第二遍時她停下,卡在那個節點問他們——我換一個,你們聽這樣是不是好點。 後來陳允私下打聽,她其實給許多樂隊打過,評價相當好。這個圈子女鼓手不多,怎麼之前沒一點動靜?老梁告訴他,大家都打趣宗念是“體制內鼓手”,排練演出到點來結束就走,什麼聚餐酒局一律不參加。還有綜藝節目找過她,玩音樂的誰不想有點名氣改善一下窘境,至少能多接點活兒吧,她呢,使勁躲著走,說豬胖了就該進屠宰場了。 “行了,快回去吧。”宗念拿出鑰匙開門,沒有邀請的意思。 “哎。”陳允拉住她,放下琴,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項鏈,“這個是你的吧?” 紅寶石吊墜,細細的白金鏈條——宗念摸脖…
陳允主動提出送宗念回家,極為罕見的行為。想到短時間內可能不會碰面了,宗念說“好。”
他騎摩托,宗念便單手提著他的琴,另一隻手無處可放,只得拉住對方的衣角。車速快,過了兩個十字路口,陳允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一路就這樣開了回去。
單元樓下,陳允說“送你上去”,鎖好車,背過琴,徑直就往前走。
“你今天有點反常。”宗念打趣,“對我過於有好臉色了。”
陳允牽牽嘴角,“我哪天沒好臉色。”
“你還記得咱倆第一回見面你對我說啥不?”宗念在家門口停下,雙手抱胸,微微揚起下巴,學他的樣子,“就她?不行。”
那是老梁頭回將她帶到排練室,陳允的表態。
“我忘了。”當事人迴避。
其實陳允記得。當時之所以那樣講,因為在此之前他見過她——好像某次去培訓學校找人,他看到過宗念教小孩子打鼓。大概源於刻板印象,他總覺得這種老師充其量會點皮毛,教些入門的基礎的東西還夠用,而做樂隊的鼓手,特別是非也的鼓手,他要最好的。
宗念與他們排了一場,印象改觀。
對,一場就能看出來。她的基本功,她的專業,她的適應性和創造性,除去這些,宗念身上有種難得的音樂感受力——比如那場排練有一個鼓點總是不舒服,之前的鼓手換過幾種節奏型,能聽,但不對。他們誰都沒有提這件事,是宗念自己發現的。打過一遍,到第二遍時她停下,卡在那個節點問他們——我換一個,你們聽這樣是不是好點。
後來陳允私下打聽,她其實給許多樂隊打過,評價相當好。這個圈子女鼓手不多,怎麼之前沒一點動靜?老梁告訴他,大家都打趣宗念是“體制內鼓手”,排練演出到點來結束就走,什麼聚餐酒局一律不參加。還有綜藝節目找過她,玩音樂的誰不想有點名氣改善一下窘境,至少能多接點活兒吧,她呢,使勁躲著走,說豬胖了就該進屠宰場了。
“行了,快回去吧。”宗念拿出鑰匙開門,沒有邀請的意思。
“哎。”陳允拉住她,放下琴,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項鏈,“這個是你的吧?”
紅寶石吊墜,細細的白金鏈條——宗念摸脖子,“誒?”
項鏈是來自母親的禮物,這麼多年貼身帶著,沒有摘下來過。
“排練室撿到的,卡扣壞了。”陳允說著,雙手穿過她的脖頸將項鏈帶上去,“我找地方修了下,換了個卡扣。”
他在她耳邊講話,呼吸的熱度戳在宗唸的脖子上,癢癢的。門口的燈光不夠明亮,卡扣太小,以至於這份熱度均勻地傳遞了十幾秒,與此同時還有陳允的發梢,他額前的頭發偶爾略過她的臉頰,一下又一下。
“好了。”陳允挪開手,可很快又伸過來——他將那枚寶石吊墜正了正,動作很輕。
宗念看著他,總覺得對方有話要說。
這個晚上,他有很多反常舉動。
期待他說,因為那或許可以證明她在他心裡與其他人不同;又不希望他說,因為她沒有考慮好該作何回應。
“進去吧。”陳允欲言又止,提上琴,頭也不回離開。
直到視線裡背影消失,宗念摸摸項鏈,關上了門。
隔日下午四點,宗念抵達晚風家園。先聚齊秦麗、郭小川和魏玲玲碰了個頭,現在養老院共住著二十三位老人,其中不能自理的有兩位,而護工共只有這三人。小川護理專業畢業,年齡最小,卻也是三人中專業能力最強的;玲玲在這裡時間最長,什麼都會,哪裡都行,平日裡大事小情大家都習慣找她;而秦麗——宗念一直叫她秦姨,她甚至比父親還要大兩歲,聽說之前在家裡一直伺候癱瘓的婆婆,老人走了,無事可做,便來這裡找一份工作補貼家用。
宗念先說了父親的身體狀況,其實大家都已知道,集中講一遍的目的是囑咐也是拜託——病號要靜養,這段時間院裡的事情盡量不要叨擾他。而後又請大家簡要介紹了一些院裡老人的情況,包括重點看護物件,當然一句兩句涵蓋不到細節,本意只是大致瞭解,心裡有個底。玲姐嘴碎,這這那那講起就停不下來,還是秦姨瞧著宗念一臉疲態打斷,“你行了,小念剛回來,讓她先歇會。”
“是是是,你看我。”魏玲玲笑,緊著問,“小念這回回來還走不走?別走了,給你爸幫幫忙,省得他一天天喪眉搭眼的。”
“玲子姐,你這屬於親情綁架了啊。”小川接話,“再說只要你不惹康叔生氣,他總樂呵呵的。”
“就你道理多。”魏玲玲睨他一眼,故作不屑“切”一聲。
幾人正說著,愛蘭奶奶揮著手踩著碎步往這邊走,魏玲玲趕忙迎上去,“您怎麼了?有事啊?”
“玲子,你不是讓我看著靜芳呀,她……她又跑出去了呀。”
宗念開著車,罵人的心都有了。
一個看不住就往外跑,這老太太是腿上裝火箭了不發射難受麼。擺事實講道理,該說的全都說了,怎麼一點就不為其他人考慮,刁鑽又任性。等紅燈的間隙,她給陸河打去語音電話,響一聲又趕忙結束通話。不合適不合適,靜芳奶奶肯定是去法院了,可自己與陸河並未熟到是隨時可以打電話的關系,又或者說,他倆根本就沒有建立任何一種關系。
綠燈亮起,宗念迅速起步。
土地公彌勒佛觀音菩薩求個遍,謝天謝地,宗念在法院門口看到正與保安糾纏的靜芳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