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嚇唬我,”宋予鎮定自若,“你要是真的想要我死,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我面前。大張旗鼓搞這麼一出,不就是想讓我知難而退?”
柯仕文輕輕笑了一聲,從高腳椅上站起來,高大的陰影籠罩在宋予頭頂,帶去無形的壓迫感。
“知道,就好。”
“別白費功夫了。”她揚起唇角,下巴微抬,語氣幾乎可以稱得上挑釁,“我跟你不一樣。你留不住你愛的人,也留不住愛你的人,但是我可以。”
柯仕文表情未變,宋予靠近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畢竟,我不會傷害他愛的人,更不會傷害愛他的人。”
“我不會讓自己後悔。”
舒緩的圓舞曲切換為動感的藍調爵士,兔女郎們換上白襯衫和超短皮裙,和周身纏繞著皮革綁帶的肌肉男同臺競演,輪番上演精彩戲碼。
戴著面具的遊客們推杯換盞,沉溺於酒精帶來的喜悅中無法自拔。
脖頸上的血痕已經被妥善處理,柯仕文坐在位置上,抬手招來立在身後的黑衣保鏢。
“最近的碼頭在哪?”
“帕爾馬,預計明早八點到。”
“就在那下。”
“所有人嗎?”
“嗯。”
黑衣人領命離去,一名穿著領班服飾的工作人員走到柯仕文身旁,摘掉了臉上的面具——正是他的生活助理,袁東。
“淵少已經回房間了。”袁東用英文彙報道,“他們沒有去吃飯。”
“意料之內。”柯仕文淡淡地說,“讓他們都撤了吧,以後不必跟了。”
“回國也不跟了嗎?”
“嗯。”
從十歲離開柯家,隱藏在柯奕烜身邊的眼睛便沒有間斷過,到如今已過去了整整十九年。這十九年裡,每天柯仕文都會收到事無巨細的彙報,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打架鬥毆,所有關於柯奕烜的事他都要知道,就算躺在病床上也是如此。
袁東不免好奇,“能問為什麼嗎?”
“我也不知道。”
柯仕文像是真的累了,眉宇間透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宛若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蕭索地邁入備好的墳墓,“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溝通,不知道怎麼做才不會後悔,或許等到死的那一天,他都不會原諒我。”說罷,輕輕嘆了口氣,“所以,趁還活著的時候,多做一些不讓他生氣的事,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他不會再用槍指著我了。”
“恕我直言……”袁東道,“是不是對那位姓宋的女士,對您說了什麼?”
“她?”
柯仕文想起宋予臨走前說的那句話,平淡地勾起唇角,“她的確有幾分膽識,和阿淵站在一起,勉強算得上相配。”
這句話別人聽了沒感覺,可是聽在袁東耳朵裡,可謂是大吃一驚。
他在柯仕文身邊待了大半輩子,從來沒聽柯仕文對誰有過這樣的評價,無論男人女人,就算是自己的親爹,柯仕文都沒說過幾句好話,能讓柯仕文得出“有幾分膽識”這樣的結論,恐怕此人不是隻有“幾分”膽識,而是真正意義上的“熊心豹子膽”。
他暗自點了點頭,終於明白,柯仕文為什麼要將柯奕烜周圍的眼線撤掉。
——有這樣一個膽大妄為、無所顧忌的女人跟在兒子身邊,作為父親,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膽大妄為無所顧忌的宋老闆沉默了一路。
從離開酒吧到返回房間,兩人前後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宋予都像變了個人似的,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沒有說過一句話。
吹完頭發,拔掉吹風機拿在手裡,柯奕烜路過坐在床尾發呆的宋予,淡淡地問,“要吹嗎?”
宋予剛洗過澡,頭發還在滴水,聽到聲音後抬起視線,遲緩地搖了搖頭。
“早點睡吧。”
柯奕烜收起吹風機,轉頭向另一張床鋪走去,身後傳來沙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