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自我撕扯
陸欽回到病房，把剛買的飯放在桌上給周繁森。 看著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人，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竟然覺得有些心疼周繁森。 要是換在以前，他肯定會因為恨周繁森而討厭他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周繁森本來就天資聰穎，即便是頂著非婚生子的名號進的陸家，爺爺也很喜歡他。這兩年兩人相處下來，陸欽發現他不僅僅是有天賦，還很努力，被陸家送出國後，他竟然在兩年內就修完了所有課程，提前畢業。 要是僅僅如此，他大概只會覺得周繁森是個會讀書的呆子—— 可週繁森讓他震驚的天賦不僅如此，進了陸氏後，爺爺讓跟了自己幾十年的特助親自帶周繁森，他做什麼事情上手都很快，處理事情的方法和決策的能力在陸家一眾小輩中十分突出，就算是他這樣被爺爺親自教了十多年的人有時候都自嘆不如。 甚至公司裡不少人說，周繁森比死去的陸謹行更有當陸家繼承人的資質。 “我其實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拼。”陸欽把飯菜開啟，放在周繁森面前，“有些事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交給下面的人，不要什麼都親力親為，總是這麼逞強。現在好了，出趟差就把自己累倒了。” 周繁森躺在病床上，臉色有些蒼白，眼睛無神地望著點滴瓶：“嗯。” 聽到周繁森敷衍的回答，陸欽繼續說：“一個工廠的視察而已，你非要親自過來，這事兒有那麼重要嗎？” 陸欽瞥了周繁森一眼，在病床旁坐下，忍不住吐槽：“而且也不多帶個助理過來，搞得我像是專門來伺候你的。” “謝謝。” 陸欽難得見周繁森這樣，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撓了撓頭，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這次來視察的這個工廠是二叔和慕姨結婚的時候，慕姨帶過來的嫁妝。我有話直說，那個時候謹行才剛走，慕姨還在難過，家裡就把你接了回來，她面上雖然不說，但心裡總歸是有芥蒂的，現在你又要來查她的工廠，你也不怕……” 周繁森打住了陸欽的話：“不會，慕阿姨不是這樣的人，不用…
陸欽回到病房，把剛買的飯放在桌上給周繁森。 看著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人，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竟然覺得有些心疼周繁森。 要是換在以前，他肯定會因為恨周繁森而討厭他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周繁森本來就天資聰穎，即便是頂著非婚生子的名號進的陸家，爺爺也很喜歡他。這兩年兩人相處下來，陸欽發現他不僅僅是有天賦，還很努力，被陸家送出國後，他竟然在兩年內就修完了所有課程，提前畢業。 要是僅僅如此，他大概只會覺得周繁森是個會讀書的呆子—— 可週繁森讓他震驚的天賦不僅如此，進了陸氏後，爺爺讓跟了自己幾十年的特助親自帶周繁森，他做什麼事情上手都很快，處理事情的方法和決策的能力在陸家一眾小輩中十分突出，就算是他這樣被爺爺親自教了十多年的人有時候都自嘆不如。 甚至公司裡不少人說，周繁森比死去的陸謹行更有當陸家繼承人的資質。 “我其實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拼。”陸欽把飯菜開啟，放在周繁森面前，“有些事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交給下面的人，不要什麼都親力親為，總是這麼逞強。現在好了，出趟差就把自己累倒了。” 周繁森躺在病床上，臉色有些蒼白，眼睛無神地望著點滴瓶：“嗯。” 聽到周繁森敷衍的回答，陸欽繼續說：“一個工廠的視察而已，你非要親自過來，這事兒有那麼重要嗎？” 陸欽瞥了周繁森一眼，在病床旁坐下，忍不住吐槽：“而且也不多帶個助理過來，搞得我像是專門來伺候你的。” “謝謝。” 陸欽難得見周繁森這樣，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撓了撓頭，像是想到了什麼：“有件事忘記告訴你了，這次來視察的這個工廠是二叔和慕姨結婚的時候，慕姨帶過來的嫁妝。我有話直說，那個時候謹行才剛走，慕姨還在難過，家裡就把你接了回來，她面上雖然不說，但心裡總歸是有芥蒂的，現在你又要來查她的工廠，你也不怕……” 周繁森打住了陸欽的話：“不會，慕阿姨不是這樣的人，不用多心。” “別這麼天真，多留個心眼總不是什麼壞事。” “陸欽，”周繁森叫他的名字，“按關系遠近來說，慕阿姨才是和你相處了很多年的家人。我知道你只是好意，不是挑撥離間，但以後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再和我說了。” 陸欽愣住。 “陸欽，整個陸家我只看得起你，別讓我覺得自己眼光很差。” “嗯？”陸欽抬眸看他，“真的嗎？！我竟然這麼厲害嗎哈哈哈。也是，平時你見了爺爺，我爸，二叔三叔都是那副死樣子，只有見了我才稍微正常一點。” 周繁森：“……” 看著陸欽得意洋洋的樣子，周繁森就頭疼。 “不過，你還是會防著我，我早就看出來了。”陸欽抱著雙手微微側過身去，再開口言語裡都是抱怨，“別家兄弟都會一起玩，說知心話，再不濟也會像宋家幾兄妹一樣，打得雞飛狗跳，倒是你對我總是那麼冷淡，不小心看了你的舊手機也要罵我……” 周繁森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繼續保持沉默。 “哦，剛才在電話裡和你說的那個人，就是你舊手機相簿裡的那個女生。她不是 c 大的學生嗎，怎麼會出現在南城這邊的醫院裡？” 周繁森繼續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問：“她……怎麼樣？” 陸欽就知道事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看著周繁森明明很在意卻假裝不在乎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要不是剛才他說在陸家只看得起自己，現在陸欽都懶得理他。 “嗯……沒什麼特別的，反正看上去要比現在的你健康很多，但是又有點奇怪，她身上穿著一件男士外套，外套太大了，她小小的一個，看上去……嗯，有點可愛？” 陸欽試探著說出口，周繁森的眼神陡然間變得不對勁，原本平靜的眸子裡似乎正在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 “可能是人家爸爸的外套呢，看上去應該是上了年紀的人才會穿……喂，謹知！你點滴還沒有打完，你要去哪裡？！” 紀青凜按照來的路上韓易發給她的地址上樓。 自從胡宛因為學生去世受到刺激生病之後，她就提前退休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一定要留在南城，前段時間病情穩定了一些後，就一直住在療養院裡。她除了精神不太好，一身職業病以外，沒有什麼大礙。 直到那天，她給紀青凜發訊息。 電梯裡，紀青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起那天那條訊息。 【生活費不夠？看照片感覺你又瘦了。高三是關鍵期，要學習，更要注意身體。再拍一張側面給媽媽看看。】 胡宛對紀青凜的記憶，停在了高三。 她把她自己封鎖在了南城的那場大雪裡。 或者更早。 電梯門開啟，紀青凜跟著人群走出去，韓易已經把東西送到了胡宛的病房裡，回過頭來接她。 兩人在電梯門口碰頭，韓易一邊和紀青凜說著胡宛的病情，一邊帶著她朝病房走去。 “你媽媽是個要強的人，你爸爸去世後這幾年裡她的壓力大到了極限，她不願意和別人訴說，把所有事情壓在心裡病是不可能好的。” 韓易側頭去看紀青凜，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在高鐵站接到小姑娘的時候他就發現她的狀態也不好： “這兩年看你和你媽媽的相處模式，她應該是在無意識間把壓力轉嫁到了你身上，所以你和她一樣要強。但是青凜，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你媽媽會理解你的。” 紀青凜垂眸，過了片刻才點點頭。 到了病房，紀青凜沒有立刻進去，她在門口站了很久，調整好情緒才讓韓易開門進去。 胡宛做完檢查躺在床上，看著窗外飄零的落葉出神。聽到有人開門進來下意識轉頭，見來人是韓易，她扯出一抹笑來：“小韓，又要麻煩你了。” 韓易：“不麻煩的宛姐。” 見紀青凜躲在他後面一直不出來，韓易轉身拉著她的手上前來：“宛姐，青凜來看你了。” 見到紀青凜，胡宛臉上難看的笑馬上煙消雲散，轉而板著一張臉：“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說了你馬上要高考了，好好讀書就行，不用來看我。” 紀青凜低著頭。 過去兩年裡，這樣的場景發生過無數次。醫生總是和她說，要順著胡宛的意思，不要影響到胡宛的情緒。 她都乖乖聽話了。 可這次不知道是怎麼了，她不想忍了—— 積蓄了兩年，甚至更久的情緒頃刻間爆發，她親手撕碎了這兩年來精心編織的謊言—— “媽，我已經上大學了。” 紀青凜的聲音平靜如水，胡宛有些恍惚，靠在病床上閉著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陽xue：“……啊……哦……” “這件事你知道，只是因為你生病忘記了，當初是你聯系的林淺姐姐，讓她幫我輔導，我去了 c 大。” “但有一件事你一直不知道，我讀的是醫學院，和爸爸一樣。” 聞言，胡宛猛地睜開眼，有些不可思議：“你學醫了？！誰同意你學醫的？” “我自己想，我自己願意。” “你想，你願意就能由著性子做？！”胡宛顧不上自己的身體，從床上跳下來，一路跑到紀青凜跟前，在其他兩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抬手甩了她一巴掌，“你爸死的時候你怎麼哭的都忘記了是嗎？” 胡宛沒有控制力道，紀青凜幾乎被那一巴掌甩到地上，要不是一旁的韓易及時扶住了她，她此刻恐怕就要摔得鼻青臉腫了。 耳內回蕩著悠久的轟鳴，決堤的眼淚從腫脹的臉頰滑落，涼絲絲的液體刺痛著嬌嫩的面板。 她整個人快要裂開了。 不，是早就被啃咬得失去自我了。 “是！我早就忘記了，我早就忘記了當初我是怎麼哭的！” “爸爸肯定也是希望我忘記的，所有人都在朝前走了，就只有你要一直留在原地！” “爸爸的死是意外，兇手得到了懲罰，醫院按照規定賠償了。那個學生的死也是意外，是他不聽話自己跑出去的，學生家屬諒解了，學校澄清了真相，媒體發了新聞，社會大眾都知道你沒錯，可是你為什麼還要自己怪自己！” 胡宛聽著她的話，紅腫的眼睛裡蓄著淚水，雙眼惡狠狠地看著她，抬起食指狠狠地戳著紀青凜的腦門，咬牙切齒：“你真是個冷血動物！你爸爸死了，有懲罰和賠償你覺得就夠了嗎？！” “不然呢，你還要什麼！” 紀青凜還要說，韓易扯住她，盡力把母女倆拉扯開，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他的臉也漲紅了：“青凜，你先冷靜，別說了！” 紀青凜沒有忍，接著說：“你難道還要讓他活過來？” “你說要多賺點錢，所以你要到南城工作，把我一個人留在徽京。可是兩份工作的工資差距根本就不大，以前我不懂，但因為你是媽媽，所以我無條件信任你。但現在我知道了，你只是想要逃到一個能夠忘記現實的地方。” “這兩年因為你生病，我也一直在遷就你，讓你事事順心，可是媽媽，現在我長大了，知道比起面對殘酷的現實，一直活在謊言裡更加恐怖。” 胡宛沒想到紀青凜會說這些話，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一邊搖著頭，一邊往後倒，最後扶住病床的床沿，支撐著自己的快要滑落的身體：“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韓易先放開紀青凜，讓她到門外等他，然後走到胡宛跟前，把她扶上病床：“宛姐，不要激動，你先好好休息，青凜那邊有我。” 胡宛躺在病床上，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比身下的白色床單還要白。 她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淚水持續不斷地從眼角流出，卻一聲不吭。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韓易以為時間靜止了，胡宛才閉上眼點點頭，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麻煩你了。” 韓易幫胡宛蓋好被子，給值班的護士發了訊息讓她們過來幫忙守著，顧不上其他的事趕緊跑出門去找紀青凜。 紀青凜沒有走遠，只是一個人跑到醫院樓下的小花園裡坐著。 天氣太冷了，小花園裡幾乎沒有什麼人，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小小的身子縮在他寬大的外套裡，頭發淩亂地飄在空中。 韓易走上前去。 紀青凜雖然還在哭，但好在情緒已經穩定了很多。 她光潔的臉上布滿淚水，左臉腫得不像話，上面的巴掌印還沒有完全消失，韓易看著就有些心疼。他掏出紙巾給她擦臉，然後跑到售賣機裡買了一杯冰給她的臉消腫。 “不哭了青凜。”韓易不會安慰人，只能拿著冰杯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臉上，柔聲詢問，“現在好一些了嗎？” 紀青凜沒看他，點點頭。 “青凜，你說的話很對，我聽了覺得很有道理。”韓易停頓了一下，“把自己困在過去，確實很痛苦。要是我上學的時候，有人像你一樣罵醒我就好了。” 紀青凜抬眸看他，眼睛水汪汪的：“嗯？” 韓易見她感興趣，笑盈盈地在她身邊坐下：“我大學也是在 c 大唸的，直博，說起來我們還是校友。一開始我不懂，只覺得自己好厲害，但讀到後面真的很痛苦，每一天都在想不要念書了，但是又覺得都讀到這一步了，不能轉碩，不堅持下去就只有一個本科學歷，簡直是白讀了。” 紀青凜低頭：“韓易哥哥你也覺得我不該讀醫，是嗎？” “哈哈，不是。”韓易見她手裡攥著的紙巾濕透了，趕緊抽了一張新的遞給她，“我後面休學了一年，去了一個小漁村做志願者，在那裡我想清楚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也遇到了我愛人。” “嗯，你好厲害。”但是紀青凜還是搞不懂他現在和自己說這些幹什麼。 “我看你狀態不是很好，和我當時一樣，是不是壓力很大？” 紀青凜又想哭了，但還是拼命忍住淚水，點點頭。 “你是因為這兩年壓力很大，所以今天才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不是真的在埋怨你媽媽，對嗎？” “嗯……”紀青凜想起剛才和胡宛發生爭執的場面忍不住又哭了，紅腫的臉上沾了淚水刺痛得難受。 韓易摸了摸她的頭，給了她一個擁抱：“沒事，哭吧，等會兒我去給你買最好的藥膏。” 聞言，紀青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她覺得自己的青春期好像比別人遲來一步—— 現在她忽然好想去喝酒，去和別人打架，想要離家出走，想要跑出去，跑得遠遠的，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躲起來，和韓易一樣。 韓易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趕緊抬手拍了拍她的背：“不怕，青凜，有什麼事哥哥會幫你的。” 紀青凜放聲大哭：“每天上學好累，徽京還常常下雨，阿瑜我們好久沒見，我還和喜歡的人吵架，罵他是瘋子，我也快要瘋了……” 韓易靜靜地聽著她哭，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好好好，願意說出來就好。” “韓易哥哥你不要笑話我，你笑話我，我就不敢哭了。”紀青凜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卻沒有停下來，反而哭得更猛了，眼淚把韓易的外套打濕了一大片。 韓易有些哭笑不得，趕緊收起笑容，接著拍她的背：“沒有笑話……” 韓易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被人打斷了—— “賤人！”站在不遠處的人攥緊雙拳，不顧陸欽的拉扯，沖了上去，一把扯開和紀青凜抱在一起的男人。 韓易沒有任何防備，因為那人力氣太大，他差點跌掉在地。 好不容易站穩，來人氣勢洶洶地看著他：“她還是學生！你一把年紀了怎麼這麼沒有分寸感？！”
作者的話
李至清
作者
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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