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是何宇浩,從小客廳出來之後跟沒事人一樣吃得風卷殘雲,看到她的反應,睜著大眼睛湊近她,狀似無辜,說的話卻是立竿見影:“你還不吃?能回多少是多少啊。”
夏茂雙手立刻像裝上機關一樣,端起碗筷了。
何宇浩笑著縮回去,嘴裡的肉有點燙舌頭,他嚼了好久,把笑意都嚼沒了,才嚥下去。
回到車上,夏茂終於開問:“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不知道,”
“什麼?”
“不知道,”他嘆一口氣,“管他呢,反正他是不會再投了。”
“就這麼放棄了?”
“幹嘛一棵樹上吊死,我再跑跑不就得了,實在不行,”他嗤笑一聲,引用了她的理論,“管老子伸手唄。”
總部他所相熟的人不止陳顯瑩一個,當年把分部做起來的人,現在在總部已經是副總了,想到這人,何宇浩生出幾分感慨,“他名字跟你還挺像,不知道你聽沒聽過,叫夏昊,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拼命的人!”他敲著方向盤,用一種嫉妒的口吻說。
“對每一筆生意,每一個客戶,他都拿出高考的勁兒來,我接替他也有兩三年了……咱們還算是在前人樹蔭下乘涼呢。”
夏茂就望著窗外,把一張結冰的臉印在玻璃上,一言不發。
何宇浩這時候想抽空伸頭來看看她的表情,忽然明白她提不得什麼了——
“你認識夏昊?你們倆還真是有點像……”
“哪裡像?”
夏茂冷冰冰地反問道。
他還真的認真想:“尤其是這要強的性格,還有嘴撅起來都一樣長,不同的是他雖拼命,但沒你這個倔脾氣。”
夏昊在何宇浩眼裡人很老實,談判技巧全靠求爺爺告奶奶地賠笑臉,不要尊嚴也不要面子。
何宇浩問他那你要什麼,他當時蹲在路邊吃盒飯,一笑露出牙上的菜葉子,滿臉的髒汗,一臉窮酸樣,說他只要錢。
夏茂眼睛一閉,後腦磕在車座的頭枕上,像要認什麼命似的求何宇浩別說了:“他是我哥行了吧,他那麼拼命是為了離開東北,離開我!”
“什麼?”何宇浩嚇得腳下急剎,“他是你哥?”
夏茂一掌拍在他手臂上,“夏昊”兩個字如同一顆炸雷激起一池湖水的怒火:“滾下去,我來開。”
夏茂在生活中表現得人淡如菊,無欲無求,所以剛才她的那個架勢,何宇浩只在她把資料夾丟在會議室桌上的時候見過。
坐在副駕上,他還是忍不住開問:“夏昊是你哥哥,你在可世幹了八年?”
夏茂很大幅度地轉動方向盤:“對啊,我可不希望別人把我的功勞都歸到他頭上去。”
確實如此,何宇浩想,她的確是那種為了避嫌撇清關系的人。至於她在可世站穩腳跟之後又來米思,是不是她所說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原因,已經不重要了。
反正不會對米思有害,因為她不會害她親哥哥。
想明白之後,何宇浩徹底放下對她的疑慮,也就不再多問什麼了。夏茂沒有開車帶他回公司,而是東拐西拐繞過大半個城市去到一條商業街。
“來市中心幹嘛?”他轉頭問她。
那人已經半隻腳邁了出去:“下車吧。”
他也只能跟著下車,偶然間瞟見車門內側放著一個有年頭的桃粉色蝴蝶發卡,塑膠裝飾都微微發些黃了,金屬部分還鋥亮著,沒有生鏽,還挺念舊。
他就這麼匆匆帶過,而後開門下車了。
這條街他很熟悉,不過有陣子沒來了,上次來還是和陳顯瑩。
如今凜冬離去,雪融草青,人們雖然還穿著棉襖戴著棉帽,但不必再瑟縮在料峭寒氣中,而是四肢舒展,眉目舒朗,搖擺著,歡騰著去湊足一個春天。
夏茂走得比他往前幾步,風吹起她的裙擺,像一朵正在盛放的白色梔子花,花苞不斷被風撐開,又在行走中一次又一次瘦萎,就這樣走到路的盡頭去,每走一步就傾塌一朵年華。
到最後拐進一家小店,那家無人看守卻大門常開的首飾店。何宇浩對這個地方印象很深刻,邁入門檻的同時就說:“我來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