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震驚未完,只聽西門說:
“尚裳,去找他……他的能力反噬了。”
這個地方對她而言並不陌生。
尚裳按捺著胸中愈發強烈的不安和吞骨嗜心的痛,不願深想西門剛才的話,只是拼力疾跑,尋過所有澈夜可能出現的地方,領袖辦公處、訓練場、課室、體能處……甚至是食堂。
十三年來,這裡沒有太大的變化。遲疑了一瞬,她終於奔向後面的緊連那棟建築——那曾是他們的宿舍樓。進門後徑直向二樓奔去,剛上樓,喘息未定,卻見到不久前消失的那個身穿銀色紗麗的女子。她靜靜矗立在一扇門前,如同一個馬上要在陽光下消失的影子。
意識到尚裳的視線,拉蘇凝眸注視她一瞬,近乎飄動地從自己矗立的門前離開。示意尚裳進去。
尚裳顧不得猶疑,快步走到那扇門前,這時卻發現恐懼已奪去了她所有的力氣,拼力吸了一口氣,才終於將門推開。
屋內窗戶大開,隨著門的開啟,白色的紗質窗簾迎風舒展,送入滿室耀眼的陽光,彷彿未經歲月揉搓的少年臉龐,溫可明媚。窗戶下坐著一個人,沐浴在這場陽光裡,愜意地仰著面。待窗簾再度合上,將光線閉鎖在窗外,他才開口道:
“是拉蘇麼?我現在的樣子,很讓你洩恨吧。”
暗紫色的藤蔓已攀上他的臉頰,他的臉色灰得像青色的磚瓦。明晰的眼眸此刻亦失去了聚焦,自顧向前望著,卻已無法向主人反饋任何資訊。但他仍狷傲地笑著。
尚裳的徑自手臂顫慄開。她不得不用一隻手握住另一臂,彷彿這樣就能阻止這個軀體就此碎裂開。
只聽澈夜緩緩說:
“那就是你想到的方法麼?用‘雨舞者’代替‘匿蹤者’?你究竟做過多少功課,竟然連那個存核器裡有‘雨舞者’的核都知道。複制者會死,是因為你讓他複制了兩個存核器,裡面有核的那個自己留著了,是吧?真聰明。”
說話耗費了他極大的氣力,他不得不稍作停頓,重蓄一口氣,這才繼續道:
“你本想他複活,讓靈橋組織內部來個自相殘殺吧?我知道你讓辛珀宵去找北王……那也是為了拖延時間,讓他成功複活吧。可惜‘雨舞者’的魂魄不讓你如願啊。”
澈夜大笑,卻因此而咳嗽不已。好不容易胸口起伏慢下去,他涼笑道:
“那個男人有多善良,你根本想象不到啊。”
十年前,他在剛果金遇見過其洛。相錯而過的時候,其洛叫住他,只說:
尚裳現在很好。她在組織中負責慈善基金的運管。澈夜,仇恨産生不了任何東西。
他當時嗤之以鼻。心想,你這個局外人,知道什麼?
十一歲失去家人後,他便只能以仇恨為立身之本。為此,他甚至放棄了尚裳。
事情是不能倒回去想的。
諸如想也許尚裳就是上帝賜予他的救贖,透過保護她實現他未能完成的對家人的保護。但他卻總是會想,那小優和爸爸呢,我不能忘記他們。
何況,一個以那種方式奪走了他的一切的所謂天神,能有什麼善意。他拒絕相信。
但是,他仍然好奇於尚裳所運管的基金。旁敲側擊得知那個基金名叫“n”,暗中資助著全球至少數十家各式福利院、救護所、孤兒院、學校的運轉,並且資助機構的數目仍在擴大中。他訝然於這個數目的龐大,同時也覺得這個簡稱琢磨不透。某日拉蘇送來合同檔案,用鋼筆在上面署上自己英文名的時候,幾個字元落下,他猛然停住。幾分鐘後,他失笑靠上椅背,用手背掩上了雙目。
他不知道這個名字,是他或她誰起的。
他們只是讓他看見以他為名而誕生的無數奇跡。
仇恨不能産生任何東西,所以,你自始至終都只信奉著善,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