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人 3
冬季的這個西北山村是枯澀的。 戰亂的古時它還能讓人想到“回樂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的曠然蒼冷,或者“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的戰事催逼,抑或“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的深重慘痛。而現在,它只是西氣東輸的尾端,像一個自卑的傻女人,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的血液供給志得意滿的戀人,不敢也不能要求過多的回報。連日的大雪為她塗上一層厚厚的粉底,更讓她像是一個過氣、遲暮的日本藝妓。 村後的雪峰,則像一支新鮮晶亮、盛世華年的發簪,對比鮮明地插在她的頭上 。 等在小院門口的尚裳,看向周圍蕭索的黃土丘陵,依稀有些幹枯的草葉或者灌木枝椏從厚厚的雪裡鑽出來,大風裡顫抖著。她呼一口氣在手上,它們立即在她紅色的手套上結成了霜。雖然已經全副武裝,但冰冷還是長驅直入讓她四肢僵硬。 這時,其洛和西門從院子裡匆匆走出來: “孩子不在。尚裳你安撫一下他的母親,我們去找他。隨時保持聯系。” 言畢他們淩空而起,像是乘上了一個隱形的飛毯。其洛的銀發張揚在空中,宛如一位出征的神祇。 “雨舞者”原來是指對氣流的掌控麼?也難怪,風、雨的本質都是氣流啊。尚裳心下暗忖。 轉身離開前,其洛對她輕微一笑,說: “尚裳,如果有必要,可以消除她的記憶。” 他的聲音和表情像是在說,你怎麼做都可以,我來負責。 這種選擇和責任分離的情況讓她有些迷惑,但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走進了那個土牆圍起的院落。 辛珀宵領導下的靈橋組織並不會收納所有的超能力者,除非那個超能力者自願加入,或者ta已經無法和自己所在的環境相處。這包括ta的能力給周圍造成了危害,ta的親屬無法接受ta,或者ta是孤兒等情況。監察部會隨時注意這類能力者的情況,在需要的時候通知人員將他們帶回組織。 尚裳是在一次能力爆發後被發現的,已失憶且周圍沒有相識的人,算作第三類情況,組織還在繼續調查她的身世。而這次任務物件的男孩子則是前兩種情況的綜合——他的能力尚未定型,無…
冬季的這個西北山村是枯澀的。
戰亂的古時它還能讓人想到“回樂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的曠然蒼冷,或者“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的戰事催逼,抑或“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的深重慘痛。而現在,它只是西氣東輸的尾端,像一個自卑的傻女人,源源不斷地將自己的血液供給志得意滿的戀人,不敢也不能要求過多的回報。連日的大雪為她塗上一層厚厚的粉底,更讓她像是一個過氣、遲暮的日本藝妓。
村後的雪峰,則像一支新鮮晶亮、盛世華年的發簪,對比鮮明地插在她的頭上 。
等在小院門口的尚裳,看向周圍蕭索的黃土丘陵,依稀有些幹枯的草葉或者灌木枝椏從厚厚的雪裡鑽出來,大風裡顫抖著。她呼一口氣在手上,它們立即在她紅色的手套上結成了霜。雖然已經全副武裝,但冰冷還是長驅直入讓她四肢僵硬。
這時,其洛和西門從院子裡匆匆走出來:
“孩子不在。尚裳你安撫一下他的母親,我們去找他。隨時保持聯系。”
言畢他們淩空而起,像是乘上了一個隱形的飛毯。其洛的銀發張揚在空中,宛如一位出征的神祇。
“雨舞者”原來是指對氣流的掌控麼?也難怪,風、雨的本質都是氣流啊。尚裳心下暗忖。
轉身離開前,其洛對她輕微一笑,說:
“尚裳,如果有必要,可以消除她的記憶。”
他的聲音和表情像是在說,你怎麼做都可以,我來負責。
這種選擇和責任分離的情況讓她有些迷惑,但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走進了那個土牆圍起的院落。
辛珀宵領導下的靈橋組織並不會收納所有的超能力者,除非那個超能力者自願加入,或者 ta 已經無法和自己所在的環境相處。這包括 ta 的能力給周圍造成了危害,ta 的親屬無法接受 ta,或者 ta 是孤兒等情況。監察部會隨時注意這類能力者的情況,在需要的時候通知人員將他們帶回組織。
尚裳是在一次能力爆發後被發現的,已失憶且周圍沒有相識的人,算作第三類情況,組織還在繼續調查她的身世。而這次任務物件的男孩子則是前兩種情況的綜合——他的能力尚未定型,無意識地先後傷害了他的父親、爺爺和奶奶,現在只剩他的母親和他相依為命,但她已有些精神失常。監察部判定應將其收納。
尚裳看向坐在木質方桌前,機械地升降著手臂的婦人。她頭發散亂,連悲傷都顯得粗糙,透過她的眼睛尚裳看向她的記憶,那裡有疼愛她的丈夫、明理的公婆,然後她生下了一個怪物。怪物長著長長的紅色四肢,厚厚的綠色甲冑,向四周噴射出巖漿和怪石。怪物跑向她,叫她媽媽。他是我的兒子,他是我的兒子。她對自己默唸。她聽見村裡其他人說她不祥不吉,說她剋夫克親,她不管,她只不斷告訴自己,他是我的兒子。
瘋狂抽打他的時候,她亦流著淚這般告訴自己。
尚裳於是知道,幻覺已佔領了這個婦人的記憶。換句話說,她已經瘋了。
就在此時,尚裳看見婦人最近的記憶裡出現了一個清俊男孩,那個男孩緊緊抱住這個婦人,說,媽媽,貓已經被凍死在雪裡了。你可以飛了。你可以飛走了。
這就是她兒子的真實面貌吧。
尚裳不明白他言語的含義,只從他的目光裡看到了決然和死寂。
他打算……自殺麼
一直兀自彈著桌子的婦人意識到有人在凝視自己,猛然咧開嘴笑了。她伸出一隻手拉住尚裳,站起來不知要走向何方,邊走邊說:小塵回來啦。小塵餓了吧,媽媽給你做飯吃去啊。尚裳試圖掙紮,卻無法脫出她緊緊攥住自己的手掌。
看著婦人瘋癲的背影,尚裳放棄了抵抗,任由她拖著自己來到灶臺前。婦人終於松開了她的手臂,從麵缸裡舀出小半盆麵粉,倒入水後熟練地攪拌著,說媽媽給你做拉條子,幫媽媽剝點蒜吧。
尚裳有些猶豫,但終於還是拿起了灶臺旁的蒜瓣。
剝掉蒜衣的瞬間,她忽然想,是不是自己的父母也是這樣,因為孩子不同尋常的能力而遭受了難以想象的苦楚,所以自己讓他們失憶,隨後也消除了自己的記憶?
“媽媽,貓已經被凍死在雪裡了。你可以飛了。你可以飛走了。”
尚裳憶起婦人兒子的眼睛。那雙無悲無喜只有心疼的眼睛。那雙乞求著“請不要讓她比我難過”的眼睛。
也許,那也曾是自己的眼睛?
她將剝好的蒜瓣放上灶臺,輕輕拉扯忙碌著的婦人的手臂。見沒有反應,稍稍加大了力氣,很輕很慢地叫了聲,媽。婦人應聲轉過頭來,萬分疑惑地望著她。尚裳趁勢看住她的眼睛。一雙對自己已落入陷阱的現實一無所知的小獸的眼睛。
尚裳從那裡看見她懷胎時的周遭盈滿的歡樂氣息,看見她生産時因疼痛變得朦朧的視野,看見她第一次抱在懷裡的那朵嬌嫩。
她的手不自覺地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