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媽是為你好。”有人說。
親情暖洋洋地環繞著她,阿茗笑得像個漂亮玩偶。她覺得自己真該死,竟不知如何回應最親近的關懷。
春季。
開學後,阿茗的轉碩申請被批準,她主動放棄了民族學。
家人聽到她選了經濟地理不太滿意,阿茗冷冷一句那我繼續回傾雍,他們又識趣閉嘴。
她沒說的是,研究所的專案之一在西南藏區。她想離開,有一點經費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她一邊開始準備畢設,一邊為未來導師的校外私活寫程式碼跑資料。按道理,她該拿到一筆不小的經費補助,但一整個春夏,錢在她銀行卡短暫停留,又溜回老師的卡裡。
阿茗接了更多的課,她要麼在圖書館,要麼是琴行,再就是抱著電腦回答學生的問題。
畢設並不順利。她什麼都沒從傾雍帶回來,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資料。導師也因為唐驪幾次阻撓生了嫌隙,委婉勸阿茗換了新老師和方向。
阿茗只能回歸原點,在各個檔案館抄資料找古籍,很辛苦地掐點交上全新論文,透過了答辯。
秋季。
小珩被調回了南城,帶給了阿茗裝滿她心血的田野筆記。
阿茗進實驗室了。新導師對她在傾雍的研究很感興趣,一邊讓她寫幾篇論文,一邊讓她繼續給實驗室打白工,還催她趕緊開題。
同門都胸有成足,只有阿茗對新領域一無所知,每天廢寢忘食,在圖書館拼命讀論文。
這一年迅速過去,又一個春天到來時,阿茗交上了兩篇傾雍的論文。導師很滿意,說改改就能發表。但阿茗沒等到投稿,導師因為經費款項不明被調查,再加上長期被苛刻經費的高年級學生們寫聯名信,他主動解除了聘用關系。
阿茗換了第三任導師。
南城淅淅瀝瀝下起春雨,雨珠打在屋瓦的聲音很寥落。
忽然寒涼的雨水,讓唐女士前年的刀口複發感染,在家靜養。
阿茗又開始照顧病人,她某天切菜時,瞥見了爸爸那把刀。
很舊了,從父親去世到今天,這把刀偶爾被使用,已經過了十來年。
她將那柄刀放在中島臺上。媽媽會用刀威脅她,她自己也做過同樣的事。那一次是高中畢業,她歡喜地憧憬著未來,和同學期盼著去北京讀大學。
最後,她留在了南城。
竟然過了這麼久,她都快忘了。
阿茗平靜地將刀口放在手腕上,輕輕一壓。溫熱的液體流出身體時,她感受到了一陣輕快。
好像她的靈魂出逃解放,沖出了這間房子。
雪白的大理石桌面被紅色一點點洇滿,鐵鏽味取代了原本的室內香氛。
她眼前有點模糊,恍然聽見房裡的媽媽在睡夢中急促的一聲聲叫她:
“阿茗!阿茗啊!阿茗——”
她深深的呼吸,在一片眩暈中,她答:“我在。”
阿茗將廚房紙一張張鋪開,看著紅色被吸離大理石,囚禁在紙團中。她默默地收拾好一切,
在手腕處纏上一圈紗布,然後拉下袖子擋住,推開臥室門。
唐驪睜開眼,夕光中的女兒看著很蒼白,一如既往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