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摸不著門路,沒錢只能在餐廳打小工,她還在舞廳跳過霹靂舞呢。後來雪頓節,她去羅布林卡看藏戲,她覺得人家跳的不夠好,就把人家趕下去說她來。
達吉當然跳得好,她那麼自信那麼有生命力,馬上就被舞團選中了。
“我那時候見過南嘉一次,他已經來哲蚌寺了。雪頓節的時候哲蚌寺展大佛,他剛考過格西,被選去做揭大佛像的喇嘛。但我也牛啊,我就在大佛下面跳藏戲,我倆那時候都意氣風發。”她說著無奈挑眉,“我以為他還學佛呢,這次見面,你看他那手摺騰的。”
她挑剔地評價完南嘉,又自嘲一笑:“我也不怎麼樣,跳了十幾年,把腿跳斷了。傾雍出來的孩子,是不是命都不好?”
阿茗不知道怎麼回答。
如果這個問話在一個小時前,她一定會很堅定地反對,說他們都很好。
但她現在不知道了。
達吉說,她恨過卓嘎。她漸漸長大的年歲裡,傾雍來往的人變多,她聽到了遠方的故事,聽到了拉薩的神秘繁華,聽到了內陸各種各樣的機會。她恨為什麼卓嘎當時不再堅持一下走到拉薩,偏偏停在了傾雍,不東不西,不南不北,這個石頭裡都開不出花的地方。
傾雍有什麼好。
但一道清冽的男聲打斷了達吉的絮叨:
“傾雍的石頭開花。”
阿茗和阿吉一齊看向門邊,是南嘉。他看起來剛醒,頭發有一點慵懶的淩亂,藏袍隨意搭在肩頭,但語氣篤定。
南嘉從內室出來前,其實醒了有一會。
在意識從混沌到清醒的這段時間裡,達吉和阿茗的聲音輕輕地鑽進他腦袋,她們刻意壓低聲線,偶爾會有一兩聲笑。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睡這麼沉。靈魂不說話,但身體說他們都累了。
他躺在那裡,藏川楊樹隙的光在牆上悠悠的晃動,他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他上一次感受到這種緩慢,是還在寺裡學佛的時候。讀經書低頭抬頭,高原的太陽就走完了一天。
現在衡量時間的尺度,是家裡經堂的鈸鳴。阿媽整日整日在裡面待著,為阿爸為他為傾雍祈福。
達吉在那裡絮絮叨叨,把她和他的過去都倒豆子似的說給阿茗,阿茗則像不知饑飽的小雞崽,一粒一粒都如獲珍寶地啄到自己兜裡。
他忽然很好奇。她關心的是他,是傾雍,還是她那老長的研究論文。
至於傾雍的花海——
“我沒見過。”達吉一聳肩。
“我也沒見過。”阿茗眼裡好奇,順手倒了杯甜茶遞給他。
南嘉微微傾身,伸手接住,很自然道:“回去帶你去看,在朗嘉神山那邊的牧場。”
“你別是哄阿茗的吧。”達吉懟他。
南嘉輕笑了一下,眼睛一轉不轉看著阿茗說:“傾雍 4700 米的草原,八月正開花。在朗嘉神山太陽升起的地方,有一片你沒見過的紫色花海。”
小唐田野筆記 32
我懵懂覺得,仟仟和達吉都像一棵篤定地紮根的樹,雖然會長成不同的樣子,但他們找到了大大世界中安放自己的位置。
而我還是一顆在風裡飄的種子。
作者的話
船底星
作者
0118
拉薩篇下章結束,即將回歸傾雍~ 本章標題來自餘秀華《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