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家的路變得明亮起來。唐女士依舊不會接她。她還是害怕,但她會站在樓下大叫一聲,先喊亮所有的燈。
如今在波堆河谷,她又想起了唐女士“跨越不了黑暗就會輸”的命令,長大的阿茗本能地為兒時烙印臣服,再次為她的失敗感到恐懼。
她跑得太快,低氧的喘氣中,眼球前慢慢擁擠上紫色和黑色的雪花點,大腦像被一片棉花捂住,溫柔地窒息,找不到出口。
阿茗顫抖著停下,因為五感的消失而恐懼,胡亂地在四周摸索,企圖尋找一個支點。
她抓到了荊棘叢,血珠一下湧出來。
她的潛意識卻興奮起來,因為荊棘紮進面板帶來尖銳刺痛,她感受到了活著的證明。
至少她不會暈倒,她還清醒,她還沒輸。
慢慢的,慢慢的,血氧恢複,眼前的畫素點消散,她又聽得見風聲和瓊布的聲音了。
瓊布離她很近,有一些焦急,在大聲詢問她。
阿茗出門時只穿了件沖鋒衣,黑夜驟降後,在說話都冒白汽的夜晚,她冷得幾乎說不出話。
瓊布穿得更少,但他比較抗凍,比阿茗慘白的一張臉看起來好不少。
耳鳴好了一些,她終於聽清了瓊布的話:
“米米,你還好嗎?再堅持一下,南嘉最熟悉東山,他肯定能找到我們。”
她把受傷的手藏進袖子裡,說:“我很好,我沒問題。我們繼續走吧。”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沒過很久。
一束燈光在黢黑的山體間出現,像墜落的隕石砸亮大地。
阿茗的心沒來由顫了一下,她和瓊布停下腳步,望向前方。
安靜的河谷中,除了江水平靜的流動,清脆的馬鈴聲是唯一的聲響,叮啷著在山間回響。
那光越來越近,阿茗下意識抬起手擋住眼睛,又忍不住想看清。
結著冰雪的荒涼原野裡,兩匹健馬奔來。
接近他們時,馬背上的人用一聲藏語呼哨,指揮它們停下。
明亮來自馬籠頭的一盞前燈。
光束中,高揚的馬蹄把冰粒踩得飄起來。
亙古雪山,高大的馬背上,冷肅的藏族少年垂眼俯視他們,像尊覆面的神明。
瓊布一下滿血複活,飛奔上去大喊:“老大!!!”
阿茗終於長長鬆了口氣。
緊繃的身體驟然放鬆,她緩緩蹲下,急喘的呼吸,齒尖冒出團團白汽。
愧疚與欣慰交雜,她是個很不願意麻煩別人的人,她不敢想象這裡有多偏僻、路況有多艱難,南嘉甚至只能騎馬來找他們。
她別過眩暈且虛心的腦袋,不敢直視他。
南嘉跳下馬背,握著兩匹馬的韁繩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