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遠山降雪
阿茗知道高原很冷,但第一次知道冷是可以具象化成無數細小的冰針,鑽進每一處毛孔骨髓裡。 半小時前,車子撞上一塊巨大冰瀑。 那冰瀑剛從山崖上斷裂,高空墜落,砸在車頭前方。 瓊布猛踩剎車,失控的車像脫韁的野馬,沖下了河堤。 阿茗在劇烈的震蕩中瞬間眩暈。意識模糊,眼前漆黑一片,只感覺被安全氣囊緊緊包裹,隨即而來的巨大沖擊力把她往座椅上猛得摁下去。 待視線重新明亮,心跳激烈到要蹦出嗓子眼。 真是萬幸—— 他們沒有沖進波堆江水裡,因為車尾巴撞在橋墩上,一半車身歪在江水裡,緩緩停了下來。 幸好瓊布的技術不錯,幸好路面還沒結冰,幸好他們已經到了河谷腹地。 阿茗大口喘著氣,難以形容這劫後餘生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的車,怎麼用僵硬的手舉高手機尋找訊號,怎麼打通的電話,對方說了什麼話。 天已黑透,刺骨的寒冷快要麻痺她的大腦。 瓊布跑到高處找路,阿茗爬得慢,心髒因為高反砰砰直跳。 今夜看不見月亮,瓊布花了些時間辨別方向。 她聽見他在前方遙遙喊她,但聽不清字句。 手電筒隱約的光在黑暗的河谷裡晃,阿茗咬著牙,努力地去追那絲光亮。 河灘的石頭淩亂陡峭,她一腳深一腳淺,不斷被荊棘叢刮到,還摔了兩次。 阿茗急得流眼淚,為什麼就是追不上呢? 她忘記了高反的危險,忍不住更快、更快。 意識變得有些模糊。深重的呼吸裡,阿茗更深的記憶被喚醒。 這簡直和小時候的樓梯一樣黑! 記憶中,南城的冬天天黑得早,她下學上完輔導班回家,往往天已經黑透了。 家在教師公寓的七樓,懦弱和做不成大事的小孩才怕黑。 可小阿茗還是很怕,每次氣喘籲籲爬得飛快。 因為有天在漆黑的樓梯拐角,一具滾燙陌生的、帶著煙味的軀體抱住了她。 她沖回家,驚懼地說完陌生人的舉動,問唐女士:“媽媽,下次可以在樓下接我嗎?” 唐女士從上到下審視穿著整齊的她,獨自出門了很久。 回來時,她對小阿茗說,她…
阿茗知道高原很冷,但第一次知道冷是可以具象化成無數細小的冰針,鑽進每一處毛孔骨髓裡。
半小時前,車子撞上一塊巨大冰瀑。
那冰瀑剛從山崖上斷裂,高空墜落,砸在車頭前方。
瓊布猛踩剎車,失控的車像脫韁的野馬,沖下了河堤。
阿茗在劇烈的震蕩中瞬間眩暈。意識模糊,眼前漆黑一片,只感覺被安全氣囊緊緊包裹,隨即而來的巨大沖擊力把她往座椅上猛得摁下去。
待視線重新明亮,心跳激烈到要蹦出嗓子眼。
真是萬幸——
他們沒有沖進波堆江水裡,因為車尾巴撞在橋墩上,一半車身歪在江水裡,緩緩停了下來。
幸好瓊布的技術不錯,幸好路面還沒結冰,幸好他們已經到了河谷腹地。
阿茗大口喘著氣,難以形容這劫後餘生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的車,怎麼用僵硬的手舉高手機尋找訊號,怎麼打通的電話,對方說了什麼話。
天已黑透,刺骨的寒冷快要麻痺她的大腦。
瓊布跑到高處找路,阿茗爬得慢,心髒因為高反砰砰直跳。
今夜看不見月亮,瓊布花了些時間辨別方向。
她聽見他在前方遙遙喊她,但聽不清字句。
手電筒隱約的光在黑暗的河谷裡晃,阿茗咬著牙,努力地去追那絲光亮。
河灘的石頭淩亂陡峭,她一腳深一腳淺,不斷被荊棘叢刮到,還摔了兩次。
阿茗急得流眼淚,為什麼就是追不上呢?
她忘記了高反的危險,忍不住更快、更快。
意識變得有些模糊。深重的呼吸裡,阿茗更深的記憶被喚醒。
這簡直和小時候的樓梯一樣黑!
記憶中,南城的冬天天黑得早,她下學上完輔導班回家,往往天已經黑透了。
家在教師公寓的七樓,懦弱和做不成大事的小孩才怕黑。
可小阿茗還是很怕,每次氣喘籲籲爬得飛快。
因為有天在漆黑的樓梯拐角,一具滾燙陌生的、帶著煙味的軀體抱住了她。
她沖回家,驚懼地說完陌生人的舉動,問唐女士:“媽媽,下次可以在樓下接我嗎?”
唐女士從上到下審視穿著整齊的她,獨自出門了很久。
回來時,她對小阿茗說,她教書這麼多年,看過很多說謊的小孩,也看過很多為自己懦弱找藉口的小孩,阿茗爸爸是個勇敢的人,阿茗會讓他很失望,阿茗該去給爸爸的遺像磕頭道歉。
或許吧,阿茗想。是她太怕黑了,媽媽說的對,安全的校園公寓不會有變態的。那天之後,保安們巡邏更勤,樓梯間也換上了新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