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這句話蠻好笑的。而且她也想問。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林衛東嫌煩,“不就多拿雙筷子嗎?做你的飯去。”
“……”林枝予深吸一口氣,“你把別人領進來,好歹自己招待一下。讓人罰站禮貌嗎。”
他轉而第一次正眼看向遙:“隨便坐吧。”
然後提起餃子進了廚房。
“就他一個人做飯嗎?”向遙小心翼翼地問。
“啊,有他不就夠了嗎,”林衛東說,“小孩兒就得多鍛煉鍛煉。你哪兒的人啊?”
“江原。”
她沒想到一個人過年也會面臨類似去不熟的親戚家裡拜年的場景。
“江原,”林衛東詫異地重複,“跑到這裡上班?沒志向。”
“也不是……”向遙打哈哈,“是臨時的外派。過兩個月就回去了。”
“從哪兒派來的?”
“上海。”
林衛東不作聲了。
向遙原本抱著飲料杯子侷促地喝水,很久沒等到回複,詫異看過去。
中年人的表情陷入某種回憶,大概已經有些久遠了,他就這麼在開暖氣的室內點了根煙,無意識地看著虛空。
“上海啊……我以前做生意,經常到那出差。”
上海是個開關,開啟了林衛東的話匣和他對從前的回憶。
一整頓飯局,向遙和林枝予遠遠坐著,並不對視,各自沉默不語。他不在乎,沉浸在那些早已很遙遠的模糊往事裡,樂此不疲地對向遙講述。
他講小時候家裡那條養活所有人的小船,講把海産從碼頭拖去市場,講他初生牛犢敢想敢做,靠著一個有身份的老客戶,走運地慢慢做通了批發鏈路,一路在飯煙酒局的各式人脈裡直沖雲霄。
開漁,出海,走貨,通銷。訂單、瘋狂的訂單。
這些金黃的事跡因無數次的反芻在他腦海裡從不褪色,並不如煙,他很執拗地記著他們,像拽著遠去的風箏,不願放手,不願看現實。
他如今仍靠著海生活,五十來歲回到小時候。
他愛大海。他恨大海。
“秋天,丫頭,”到了最後,林衛東的腦袋栽在飯桌上,筷子滾落腳邊,“我現在都還記得,那個秋天早晨,一盤帳,大賺特賺啊!”
“就是那個秋天……”
客廳的燈有些年頭了,落灰的燈罩裡都是黑濛濛的蟲子屍體,光線也黯淡。
三個人靜默坐在悽然的冷光下,煙酒的燻氣裡,只能聽到電視喜慶和玻璃瓶歪倒的聲音。
最先站起來的是林枝予,他很平靜地垂眼看著滿屋的殘局和撲倒在飯桌上的林衛東,像早已經歷無數次。
林枝予蹲下身,撿起那根已經泛白的木頭筷子,轉頭對向遙說:“他喝多了。你先回去吧。”
作者的話
斷苔
作者
2024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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