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肯定記得呀。但得到時候再看時間,現在還不清楚。”
邱蘭在那頭靜了一會兒:“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給你發訊息不回,電話打幾次了也沒接。”
向遙咯噔,服了她的敏銳,嘴上仍舊沒事人似的:“沒有呀媽媽。是太累啦,最近整組都在忙版本更新呢。有時候沒看到,後來又忘了回。忙過這段就好了。”
“那房子呢?看了嗎?”
“……沒空呀。”
“得抓緊呀,你都三十二了,沒結婚沒孩子,連房子也沒有,輕飄飄的,隨時能飛走,我開公司也不能信任你呀?現在的行情你比我懂,再兩年三十五,工作都得提心吊膽,指不定哪天就被裁員了。買了房子,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好歹有點兒底氣。”
“你總隨隨便便的,不為以後考慮。”邱蘭最後給她定性。
考學、工作、買房、晉升……從小到大,邱蘭始終在督促向遙盡快成為一個精英奮鬥女人的道路上砥礪前行,迫切需要她獲得社會掌聲。
但沒房、沒婚育、沒升職、沒加薪、沒什麼抗風險能力,甚至沒了工作還在硬裝,這才是真實的向遙。
向遙接電話時情不自禁避開了林枝予的方向,背過身,視線落向走廊窗外的樺木。
她任由邱蘭的聲音在耳邊流淌,盡量不讓這些略顯沉重的話題在心裡留下痕跡,但這通電話還是像一場微震,將她和腳下這片土地劃為遙遠的兩個世界。
林枝予早在她接電話時就避入了琴房,但這個舉動顯然禮貌卻無效,只從她三言兩語也能聽出七七八八,向遙也已經破罐子破摔。
坦白說,有些窘迫了。
她並沒有預想過和林枝予再會的場景,但眼下的情況也絕對不符合常規裡的任何一種。
撒著顯而易見的謊,幾乎把“生活並不如意”幾個大字寫在倦容滿面的臉上。
簡直是怎麼做好一個成熟大人的典型反面教材。
她深吸一口氣,裝作毫不在意。身後突然傳來孤單的一聲琴鍵音。
她在琴鍵的呼喚中回頭。
隔著幾米遠的距離,他們的視線再次碰在一起。
林枝予的指尖試探地在琴面遊走,歪了歪頭無聲詢問。
向遙想起他說“接通的電話才有機會結束通話”,莫名笑了一下,點頭。
他觸下琴鍵,下一刻,琴聲響起。
向遙於是終於有契機打斷:“暫時不說了,已經開始了,我得忙了。”
邱蘭在那頭也聽見琴聲,沒再窮追,電話終於得以結束通話,向遙長舒一口氣,閉了閉眼,調整心情。
林枝予偏頭看她一眼,並沒有停下指尖的動作,姿態鬆弛。
琴聲還在繼續,於是向遙沒有打斷。她走近,靠在門邊,抱臂聽著。
她從七年前就很少再聽古典樂,那些曲目的名字她已經分不太清了,只隱約判斷回蕩在狹窄琴房裡的是一首拉赫。
藍調時刻,街燈籠著林枝予的側影,窗外搖曳的樹枝倒影在光亮的琴身,有飛鳥的影子短暫棲息。
琴聲溫柔,像夜風吹過。
可惜她不是輕快的鳥。
停職可以立刻擺脫公司滾雪球似的破爛事,但不能解決她面臨的問題,而在她明確下一步選擇前,生活只會變得更無章法。
原本覺得柏林算是她短暫的休憩地,但只是一通電話就將她拉回無法逃避的現實裡。
她覺得自己更像沉重的灰塵,一灘風拂不動的死水。
可這一幕又太熟悉,她腦海中出現南榕的暴雪,破舊的樓房,電鋼琴前那道單薄的高中生背影。
向遙垂眼,試圖將往事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