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
“人家休息都看山看海的爽得不行,恨不得返老還童,多快樂呀?你怎麼不一樣呢,越養越頹了,往沙發裡一躺跟難民似的。”
她說著嫌棄地把向遙亂套的羽絨服一瞥:“出了門還跟難民似的。”
“別。我來柏林是想躲清靜的,”難民說,“你別唸叨我了。”
“誰愛唸叨你,我還不想呢,”喬曼白眼她,“這不是希望你精神狀態能昂揚點兒嗎。”
“我調整幾天立刻就昂揚,啊。”
喬曼還得終排,是真趕時間,狼吞虎嚥吃得飛快。
向遙這些年吃飯習慣變差了,少食多餐且不準點,零食又不離手,二十四小時都嘴癢但不餓,被唸叨幾句惰性又起,吃得有一搭沒一搭,漫不經心看著窗外走神。
她對柏林的印象和興趣都平平,或許是因為冬日的天氣實在讓人很難陽光起來。
斷斷續續的雨,沒完沒了的冷,持續陰沉的天色,稀有而恩賜的太陽,即使閉門不出也會逐漸陰鬱。現在仍是二月,柏林離春天還有很遙遠的一段距離。
發呆的間隙,街對面的劇場小門從裡面被推開,三五個人說笑著出來,鑽進霧雨中。
沒多久,街頭就響起手風琴和長笛的聲音,接著小提琴也加入進來。三重奏的曲調在陰雲籠罩的糟糕天氣裡尤其惹人側目。
向遙和喬曼同時看過去。
玻璃水霧裡人影朦朧,是即將開演的劇目在做預熱街頭演出。
喬曼瞥一眼開始刮盤子:“是我們劇組的樂手,終排要開始了。”
她怕蹭掉妝容,謹慎地擦嘴巴。
“你慢慢吃,我先去了,舞臺見。”
喬曼一陣風似的走了,很快跑到街對面,和樂手打了聲招呼就鑽回小門不見人影。
向遙收回目光,慢吞吞進食,看時間差不多,也準備入場。
推開餐廳門,她沒急著過馬路,在拐角花店買了一束鮮花。
冷風濕漉漉地撲面而來,細雨趁虛而入,很短的功夫花束就沾滿露水,混著牛皮紙的澀氣拼命往鼻子裡鑽。
她敏感地打了個噴嚏,一低頭的功夫就被紅燈困在霧雨中。
“……”
向遙皺眉。
煩人的柏林雨。
和冬天。
馬路對面,即興演出已經結束了,幾個樂手收拾往回。
跟在最末的人似乎接到電話,頓住腳步,伸手止住了正在閉合的小門。
他低著頭,手指無意識敲著手機背板,只穿著單薄一身西裝卻全然不見瑟縮,高瘦的個子英挺又鬆弛,像是感受不到天寒地凍。
眼睛總比記憶要先一步做出反應,向遙不自知地投去目光。
她的角度看不到對方的面容,卻隱約覺得有熟悉感在作祟,因此挪不開視線。
那人側著身,像是隨時準備回去,手始終搭在門把上。
有軌車從十字拐角閃著燈駛來。
聽電話間他似乎察覺到什麼,微偏過頭。
明黃的電車就在這一刻駛過軌道。
規律的撞動聲裡,慢吞吞地,遮住雨霧裡一切探究的目光。
窗影的遊動中,向遙只看見自己的影子路過車內的乘客。
終於,電車過去,紅燈轉綠。
那道狹窄的小門已經關上。